原刊香港:《 大公報 》 2011年12月2日 C7
身兼北京、廣州和香港三個現代舞團藝術總監, 「不在舞團,就在去舞團路上」的曹誠淵說: 「我其實一點兒都不忙。」
他放手讓團裡的年輕舞者排新作品。「他們做完讓我看,我總說很好。」
有人問: 「你是藝術總監,為什麼不提意見?」曹誠淵忍不住糾正: 「藝術總監為什麼一定要有意見?」「我請某某來編舞,編完我七七八八給一堆意見,最後出來的舞是曹誠淵的,不是某某的。」
「撈」出屈原故事
曹誠淵並非事無巨細樣樣插手,團裡的年輕人因此能多些歷練機會,他也能靜下心來琢磨自己的東西。
曹誠淵的編舞作品不多,大約每年一部,還要平均給北京、香港和廣州三個團。香港城市當代舞蹈團(CCDC)舞者們等着演他的作品,一等就要兩、三年。
二○○九年的《非常道》後,兩年多過去,曹誠淵新作《城市封神》終於被琢磨出來,將於本月中旬在葵青劇院首演。
單看名字,你或許會認為,《城市封神》同曹誠淵過往作品《霸王》、《蘭陵王》和《三千寵愛》並無二致,又是借古喻今。若你這樣問,曹誠淵又會忍不住糾正你: 「說借古喻今並不準確,我想『喻』的,是人自古至今的存在狀況,是一種普世概念。」
之前的《三千寵愛》從妲己講到江青,探討權力與美色的關係;《城市封神》則借報國無門而投江自盡的楚國士大夫屈原,借權力與入世理想的抵牾,講一個古今文人的共同悲劇。
《非常道》之前,曹誠淵已開始琢磨《城市封神》,不料遇到瓶頸。他本想用一部《封神》講屈原、嵇康、司馬遷、蘇軾和張居正五個故事, 「後來覺得內容太多,全擠在一塊兒」,就決定先「撈」出屈原的故事來。
說完這個「撈」字,曹誠淵自己也笑了。的確,生活在兩千五百年前的屈原離今天的我們,太遠了。歷史學家至今仍在考據:《招魂》是不是屈原所寫,《天問》中那些問號背後藏了什麼,甚至,歷史上究竟有沒有屈原這個人。
一條河貫穿全劇
曹誠淵說自己不是考據學家,不想在舞台上質疑、考證或批評什麼,只想將《離騷》、《漁父》、《九歌》、《天問》和《招魂》那些馥郁沉厚的文字呈現在舞台上。「觀眾看過後會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強求他們重新思考什麼,」曹誠淵說: 「我沒那麼大的野心」。
曹誠淵最初讀屈原文字,是在中學語文課本裡。那時的他看過《離騷》和《天問》,模模糊糊見出個臨江而立的孤單影子,緩緩踱着,念些「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之類的晦澀句子。後來,他見慣了世事,長了閱歷,腦海中那個煢煢孑立的身影也漸漸清晰鮮明起來。
「屈原立身處世的方式,他與周遭環境的格格不入,以及他的悲劇命運,都讓我感覺同情。」曹誠淵說, 「這同情並非煽情,不需要呼天搶地,只是呈現和致敬而已。」
如果曹誠淵編的是民族舞,那麼依照傳統民族舞的表述,這部《城市封神》該是個有頭有尾的故事:主題是什麼,主人公為什麼這樣做,教訓是什麼……偏偏他跳了二十多年現代舞,而現代舞哲學式的抽象語言,在他看來沒有固定程式, 「什麼都可以來」,也不必事事講透。
在《屈原》裡,他用了很多布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貫穿全劇的一條河。你可以想像它是汨羅江,也可把它當成「時間之河」,蜿蜒流經屈原一生。
這河,足以照見俗世的讒譏、腐敗和勾心鬥角。曹誠淵對負責布景和服裝設計的伍宇烈說: 「我想要一條很冷的河」。
不同空間看屈原
除了一條看上去很冷的河,曹誠淵還想要《天問》中代表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三個「屈原」,想要「八卦」中天、地、風、雷、山、澤、水、火八個意象。
這若干「想要」,竟讓曹誠淵眼中那個「常有出其不意想法冒出」的伍宇烈一時有些犯難。「你說怎麼用舞蹈講『八卦』?總不能讓演員胸前貼着『風』或者『火』幾個大字上場吧。」曹誠淵笑言自己的確給伍宇烈出了難題,因為不想在舞台上見到太多具象的陳述。
將這些抽象概念和早已走遠的文字從泛黃歷史中「撈」出來,再「搬」上台,不怕觀眾看不懂?曹誠淵說不,因他覺得舞蹈無所謂看懂看不懂,只是習慣而已。「中國觀眾看秧歌,很懂;看阿拉伯舞或印度舞,卻說看不懂。可是,你再問問他秧歌的十字步是什麼意思,他可能並不知道。」
「那些說看不懂的觀眾,其實是不喜歡用腦。」曹誠淵覺得,因不牽涉民族信仰和風俗,現代舞較之傳統民族舞,更易為各國觀眾理解。
七年前,曹誠淵帶團去洛杉磯演出,曾被一名的士司機問: 「你們中國有汽車嗎?」曹誠淵一直記得這個問題,而且從那之後,他每年都帶團去五、六個國家演出,與當地舞團交流。「了解現代的中國,要透過現代藝術,」他說, 「之前出國演出的多是傳統舞,跳完熱鬧完,人家依然不知道,現在中國是什麼樣子。」
曹誠淵與CCDC 駐團編舞黃狄文和黃振邦聯合編排的《城市封神》,本月九、十兩日在葵青劇院演藝廳演出。查詢可電二三二九七八○三。
本報記者 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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