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31日 星期一

卡夫卡:舞入尋常百姓家 吳冠中《雙燕》隨想曲

原刊香港:《信報》(Hong Kong Economic Journal) 2011年11月1日 C2

卡記愛畫,平時最喜歡到藝術館欣賞畫展,上月在「丹青士心」畫展首日喜遇周士心老師;不久前收到一個很不開心的消息,就是與周老師鶼鰈情深,結縭六十五載的周夫人,在畫展開始後不久因病逝世,在此希望周老師節哀,並請保重身體,謹祝長命百歲;相信周老師與夫人,一定可於某天在天國重聚。

寧折毋屈

除了周士心外,香港藝術館在11月9日起,將展出另一位國畫大師吳冠中的作品,名為「畫.舞.樂」。卡記最拜服的便是吳老師一生風高亮節,即使是最艱苦的六十年代,仍是不卑不亢,亭亭淨植。

記得去年藝術館舉行「獨立風骨──吳冠中捐贈展」時,在大堂內看到他的水墨畫《拋了年華》,題字是「樹老根出,荷老枝折,寧折毋屈,不惜年華」;吳老師這句「寧折毋屈」指的當然不止是荷花了。

國畫的最高境界便是寫意,令卡記最記得的便是他的那幅《苦瓜》,顆顆如淚,看得人淒然淚下。吳老師曾說過「一切藝術都崇尚音樂」,他認為初時古典藝術只講求「美」,後來發展至視覺形象,進而轉向對音樂感、節奏感及詩意的追求。

所以,這次以「畫.舞.樂」為題的展覽,主要強調他畫作中點、線、面的視覺元素中所表現的節奏及虛實,所以展館精選了他二十多件精彩作品,包括《雙燕》、《秋瑾故居》、《憶江南》、《東風開過紫藤花》,當然少不了卡記的最愛──寧折毋屈的《拋了年華》。

以畫入舞

藝術館表示這次展覽,主要是配合香港舞蹈團在11月份的特備節目「雙燕──吳冠中名畫隨想」舞蹈詩。香港舞蹈團藝術總監梁國城創作「以畫入舞」的舞蹈詩非首次,之前便有「清明河上圖」。梁國城認為吳冠中畫作,與舞蹈有異曲同工之妙,兩者皆是「可意會不可言傳」。

為了傳統和創意的追求,梁國城在舞蹈詩的結構中,以吳冠中「獨立的行者,獨立的風骨」、「獨木橋頭一背影,過橋遠去,不知走向何方」的一生藝術心路歷程,以八幅他的名畫引出舞蹈,包括《雙燕》、《拋了年華》、《紅影》等,以八段舞蹈織出畫作之外的空間和感受、動感和視覺空間之美感。

舞蹈名以《雙燕》為題,主要是了表達東方情思,即使雙燕飛去,鄉情依然,既浪漫又瀟灑。

卡夫卡

2011年10月30日 星期日

香港舞蹈團再次「以畫入舞」 《雙燕》演繹吳冠中畫作

原刊香港:《大公報》2011年10月31日 C6


【本報訊】記者李夢報道:香港舞蹈團藝術總監梁國城去年在香港藝術館看吳冠中的畫看呆了,他在館裡的長櫈上坐了兩個多小時。看過那一幅幅水墨交織的作品,梁國城想將畫面外的色彩和情感空間「講」出來。於是,繼二○○七年「以畫入舞」的《清明上河圖》後,有了《雙燕》。

吸引梁國城編排《雙燕》的,是吳冠中畫作中傳統與現代的勾連。梁國城覺得,吳冠中是一位「穿梭兩極的燃燈者」,既提倡傳統中國畫的意境美,又借鑒西方抽象主義構圖特徵。對梁國城來說,這種在東、西審美程式間的自在遊走,也是編舞者,尤其是身處香港這座東、西文化交匯城市的編舞者,需努力達致的狀態。

八幅畫編排八段舞

《雙燕》並非大型舞劇,只是依吳冠中八幅畫作編排了八段舞,並將這些舞段串起來,以精煉筆墨講述畫家一生的耕耘:執著藝術理想、淡泊名利以及面對質疑時的隱忍與執著。

吳冠中創作於二○○九年的作品《拋了年華》,被梁國城用來開篇,因為畫中交織纏繞的墨荷隱隱透出畫家追求藝術理想時錯綜複雜的心境。而這種複雜糾葛,是整部舞作的情緒基點。之後的《百衲衣》體現畫家對平凡生活的嚮往,語調是樸實溫暖的。接着來到《紅影》,風格一下子變了。

《紅影》是吳冠中晚年作品,整幅畫是深透的黑,只在畫幅正中偏下的位置點了一筆淒涼的紅,像落日。梁國城說,《紅影》中讀得出失意,這失意源自畫家事業和生活上的挫折。於是,梁國城在此處編排了一段雙人舞,以女主角面對身旁男子的無奈心境,從情感層面解釋畫中的「失意」和「挫折」。同樣,為契合東、西審美元素雜糅的畫作意境,梁國城試圖以多層次、多空間的舞蹈結構,以紅綢的張力,以男女舞者(一人穿紅衣,一人穿黑衣)簡約有力的肢體語言,解釋畫中滲透的糾葛。

糾葛、落寞的日子過後,《糧倉》中農民揚場的歡快場面似又將觀眾帶去另一重情感氛圍,而隨後的《補網》亦延續這一風格,直到《雙燕》重將清冷的孤獨呈現在觀眾眼前。

梁國城為這幅畫中無人、只見白牆青磚細柳倒影的《雙燕》設想了一個等待的故事。兩個女人,在空屋中等丈夫歸來,直到年華老去。台上兩名身着紗裙的女舞者,講那段相思難相見的故事,希望表達出水墨畫般空靜的氣質。

梁國城偶遇梁建楓

為令到配樂與畫作和舞蹈語言相合,梁國城請來「香港純弦」與舞者合作,看重的是弦樂揉出的孤獨。梁國城本不認識「香港純弦」藝術總監梁建楓,某次偶遇,才知自己與梁建楓父親曾共事多年, 「他(梁建楓)剛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他呢。」梁國城笑道。這場巧遇,使兩人聊出一個合作的機緣。梁國城誇讚「香港純弦」成員仔細用心,去年年底開始醞釀,每段旋律都要改四、五稿。「要不是他們,我現在可能還在為配樂發愁呢。」梁國誠笑道。

在梁國城看來,不同年齡不同閱歷的觀眾讀這八幅畫,會讀出不同味道。他想做的,只是將自己讀出的味道用舞蹈「講」出來。「這不是『無中生有』,而是『舞中生有』。」他說。

香港舞蹈團排演的「以畫入舞」新作《雙燕》,將於十一月十一至十三日在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演出四場,門票現在各城市電腦售票處發售。十一月十二日下午三時設「演後藝人談」,查詢可電三一○三一八○六或瀏覽香港舞蹈團網站www.hkdance.com。

劉玉華:演大師名作 提升舞者水平 訪中國國家芭蕾舞團團長馮英

原刊香港:《大公報》2011年10月31日 C7

談到中國國家芭蕾舞團採取的「三足鼎立」藝術路向,馮英道:

「目前世界各國每個大型舞團都是這樣做的。『三足鼎立』就是說舞團既搬演中國自己創作的劇目、傳統的古典芭蕾劇目,也上演當代編舞家排演的作品,三足支撐地向前走嘛!

藝術路向「三足鼎立」

「如果想要成為世界上真正有影響力的舞團,一定要創作屬於我們自己的劇目,這是必需的;傳承古典劇目也是必需的,我們擁有很多世界芭蕾的經典劇目。然後,我們上演當代編舞家帶有實驗性的、比較先鋒一點的創作。這種現代芭蕾劇目都要演,不然我們就會落後於其他團了。」

過去二十多年多次到香港演出, 「中芭」曾分別公演了《天鵝湖》、《吉賽爾》、《唐.吉訶德》、《仙女》(又譯作《仙凡之戀》)、《海盜》、《希爾薇婭》等傳統的經典舞劇,將來還準備上演其他的經典,如《睡美人》、《舞姬》嗎?

馮英解釋說: 「沒錯,我們會準備上演的,但是在選版本的時候希望選最好的。譬如說,演《舞姬》( 「中芭」一九九六年首次公演《舞姬》第三幕),我們該選雷里耶夫版本?還是瑪卡洛娃版本?或者是其他新人的版本?除了版本外,經費和選擇合作對象也是我們得考慮的問題。當我們在經費能夠允許的情況下,如果能夠自由地想要演什麼就買什麼劇目的話,這樣就比較好。合作對象方面,得找到跟我們在藝術上有共同的追求和認識,而且能真正合得來的編舞家。」

昔日是「中芭」主要演員的馮英,曾擔演多齣傳統古典劇目,演出經驗豐富。可想過仿效國際舞壇上許多舞團藝術總監的做法,親自排演個人版本的《睡美人》或其他的古典劇目?

「沒有。我沒有去想這個問題。因為,第一,到目前為止,我可能還沒有這個能量,還沒有這個本事。「很客觀地講,我們團在中國來講是一個大團,已經五十多年的歷史了;但相比世界其他有經驗的舞團,畢竟還是年輕的嘛!像這種古典劇目,我們必須向人家最好的去學習,傳承並引進最好的東西。

我們還是在當學生學習的過程中。我們可以嘗試改編。事實上,我們曾經嘗試過排自己版本的《天鵝湖》,以及中國版的《胡桃夾子》。「中芭」以前演過肯尼夫.麥美倫版本的《睡美人》,但已好長時間沒演了,往後還是要恢復上演的。」

塑造人物能力需改進

馮英接着說: 「第二,作為團長我得作多方面的考慮。按我們實際的現狀作前瞻性及階段性的思考,既考慮觀眾,也考慮提高演員的素質。譬如說,我們這段時間演員還是比較年輕,雖然他們技術方面足以證明具備非常高超的水平,但仍缺少那種能夠震撼人的舞台魅力;而且在塑造角色,表現人物內心情緒的藝術表現力方面,仍有待進一步的提升。他們極之需要演出多些各國大師的名作,好讓他們能夠把一己的藝術表現力更豐富地展現給觀眾。」據資料顯示, 「中芭」自二○○○年起,十分積極地邀請享譽國際的許多編舞家到北京給舞團排演新舊經典劇目,又引進大量不同風格的當代芭蕾舞大師的現代芭蕾舞名作。舉例說, 二○ ○ 五年, 羅倫. 栢德(Roland Petit)給「中芭」排了其家喻戶曉的三個短篇劇目:《卡門》、《阿萊城姑娘》及《少年與死亡》(又譯作《年輕人與死亡》)。

二○○七年舞團更一口氣推出瑪卡洛娃版本的《天鵝湖》全劇、巴黎歌劇院芭蕾舞團台柱明星兼編導卡德爾.貝拉爾比(Kader Belarbi)專誠為「中芭」創作的《交融》、德國萊比錫芭蕾舞團藝術總監兼編導烏維.舒爾茨(Uwe Scholz)的《貝多芬「第七交響曲」》、威廉.科西(William Forsythe)的《多少懸在半空中》(又譯在《在半空、微升》)及意大利著名編舞家毛羅.比貢澤蒂(Mauro Bigonzetti)編創的《卡茨米爾的色彩》(Kazimir,s Colours)。

演員們要在短時間內掌握這麼多編舞家各種各樣的獨特創作風格和動律,有否遇上困難?

「當然有啦!譬如說排威廉.科西的《多少懸在半空中》(In the Middle, Somewhat elevated),因為他的姿態是在快速移動中,有時候,又是這樣的衝出來。」

馮英邊比畫動作邊道: 「開始的時候一定是不適應的,但我們現在的演員非常聰明,他們非常了解自己的身體,運用起來十分自如。像科西的作品,是比較難、比較有挑戰性的。對年輕演員來講,他們想多跳不同的節目,非常渴望多演這些傑出的、有品質而且具代表性的作品,這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呀!

「演員的成長是有過程的,碰到困難的時候,有的人往後縮,我們還是要鼓勵他們。起初《多少懸在半空中》不能完成,他們就不斷地鍛煉,晚間用一些自己的時間在教室裡磨練。『中芭』演員這種刻苦的精神還是值得讚揚的。

「此外,我們還演了巴蘭欽的多個舞作、莫里斯‧比才特的《火鳥》、麥美倫的《協奏曲》(Concerto)、哈羅德. 蘭德爾(Harold Lander) 的《練習曲》(Etudes) 、約翰. 格蘭高( 又譯作約翰. 克蘭科(John Cranko))的兩部長篇舞劇《羅密歐與茱麗葉》及《奧涅金》……等廣為人知的當代劇目。尤其是格蘭高的兩齣大型舞劇,都是由史圖加芭蕾舞團藝術總監雷德.安德遜(Reid Anderson)親自來給「中芭」排演的。他看了我們幾位女主角的表演,覺得非常好,各有特色。

「二○○五年『中芭』到澳門巡演,曾推出羅倫.栢德的三部短篇名作。二○○七年在澳門公演羅倫.栢德的搖滾芭蕾《平克.弗洛伊德芭蕾》(Pink FloydBallet)及格蘭高版本的《羅密歐與茱麗葉》。這次香港演出完了,我們將於十一月底到澳門上演格蘭高的《奧涅金》。可惜,上述這些劇目還未曾在香港的舞台搬演!

邀大師排舞啟發舞者

「其實, 『中芭』演的《奧涅金》完全是我們一個版本。我不是說舞蹈編排,格蘭高編的舞蹈是一模一樣的,但『中芭』的《奧涅金》在舞美設計方面,整個的呈現是比較簡約的,它不像過去那種很華麗的場面;簡潔中卻保留着原有的格調。設計師特別讓此劇呈現另外的一種風格。你看到了就會明白是什麼回事。

「話說回來,我目前思考的是:什麼階段該排什麼劇目才合適?演員要是表現力有欠缺,可能我們就更多地爭取跟芭蕾大師的合作機會,我們需要這些大師級的人物來啟發演員。像漢堡芭蕾舞團的約翰.紐邁亞(John Neumeier),我們現正與他磋商,看看能否請他來給『中芭』排演他的《茶花女》。若能成事的話,對提升我們演員塑造人物方面的能力一定有好處。」(二)

劉玉華

2011年10月28日 星期五

舞蹈新鮮人系列: 郭曉靈《獨唱》


節目介紹
一段一段……
生命的長歌,
寫在一張紙的兩面,
就是誰也看不見誰。



2011年10月28*至29日 (星期五至六) 晚上8時
2011年10月29至30日 (星期六至日) 下午4時

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黑盒劇場
$160

*設演後藝人談

網站連結



編舞 / 舞者
郭曉靈
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主修現代舞。二○一一年獲香港藝術節邀請參與亞太舞蹈平台並創作《泥塵》,二○○八年獲藝穗會邀請任乙城節客席策劃及編舞,作品《Let the Body Flow》並獲香港藝術發展局及民政事務局委約於香港及泰國 Patravadi Theater 發表。郭氏活躍於本港舞壇,喜歡與不同團體合作,其中包括藝穗會、廣東現代舞團、東邊舞蹈團等。曾創作舞蹈作品包括《Player Rhapsody》、《That’s Dance》及《閡目》。現為新約舞流之駐團編舞及自由身舞者,導師及編舞。

舞者
陳曉玲
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主修中國舞。在校期間,陳氏曾獲取多個獎學金到美國及中國內地作交流活動。陳氏曾參演出包括舞蹈新鮮人系列:《霎時》、香港中樂團《薩滿與精靈》、香港特區與中國二○一○年上海世界博覽會節目《越界》及《藝‧遊‧雙城》、二○○九年美國舞蹈節《Flower of the bone》及香港舞蹈團《清明上河圖》等。陳氏現為自由舞者及導師。

許俊傑
二○○六年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舞蹈學院,主修現代舞及編舞。同年獲香港賽馬會音樂及舞蹈信託基金獎學金前往德國Folkwang University of the Arts深造,曾跟隨舞蹈家Duminique Mercy學習舞蹈。現為自由身編舞、舞者及舞蹈導師的許氏熱愛舞蹈創作及演出。曾於德國、法國、意大利、廣州及台灣等地演出及發表其個人作品。近年編演的作品包括有動藝《氧化》、香港舞台設計有限公司《六翻自己》及舞蹈新鮮人系列:《曾經發生,一些相似的事情》。

劉康怡
二○○八年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榮譽)學士學
位,主修現代舞及編舞。劉氏曾與不少本地表演藝團合作,包括東邊現代舞團、香港舞台設計公司、香港舞蹈聯盟及藝穗會。劉氏現職自由身舞蹈工作者。

李婷炘
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獲藝術學士(榮譽)學位,主修芭蕾舞,亦為英國皇家舞蹈學院院士及註冊導師。屢獲成龍慈善基金獎學金、李寶椿慈善信託基金獎學金等。李氏曾參與不同類型的舞蹈表演,包括伍宇烈先生所編的《梁山伯與祝英台》擔任祝英台一角、香港芭蕾舞學會《天鵝湖》、香港舞蹈團《笑傲江湖》(香港及上海演
出)、 NeoDance《Narcissus and Echo》及《Passenger》、許俊傑的《曾經發生一些相似的事情》及動藝《抱抱》等。劉氏是二○○○年第一屆芭蕾舞超新星大賞女子高級組銅獎得主,現為自由身舞者及舞蹈導師。
製作人員名單
燈光設計:伍在朗
音樂設計:劉天明
服裝設計:梁秀妍
舞台監督:陳嘉英
監製:何德貞
演出時間
節目長約1小時,不設中場休息
票務及折扣優惠
門票現於各城市電腦售票處、網上及信用咭電話訂票熱線發售

設有六十歲或以上高齡人士、殘疾人士及看護人、全日制學生及綜合社會保障受惠人士可獲半價優惠
(綜援受惠人士優惠票數量有限,先到先得,額滿即止)
優惠票持有人入場時,必須出示證明身分或年齡的有效證件

集體購票優惠
每次購票4至9張可獲九折優惠;10至19張,八五折;20張或以上,八折

「舞蹈新鮮人系列」特別購票優惠
同時購買郭曉靈《獨唱》及跨界限舞蹈劇場 - 林俊浩《27》兩個節目的正價門票可獲9折優惠

購買每場門票,只可享有上述其中一項優惠,請於購票時先通知票務人員

查詢
節目查詢: 2268 7323
票務查詢: 2734 9009
信用咭電話購票: 2111 5999
網上訂票: www.urbtix.hk

觀眾務請準時入場,遲到者須待節目適當時間方可進場
適合六歲或以上人士觀看
本節目的內容並不反映康樂及文化事務署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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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樂及文化事務署主辦

2011年10月27日 星期四

楊春江:未來主義派的鬼才編舞

原刊香港:《信報》(Hong Kong Economic Journal) 2011年10月28日 C5

在新一輪的2012香港藝術節舞蹈節目宣傳資料中,最教筆者引頸以待的,是最能冠以舞壇新一代年輕鬼才編舞家希迪.拉比(Sidi Larbi.Cherkaoui)的全新製作《手塚》(TaZukA )。叫他做鬼才,並不代表他的作品只會玩形式的古靈精怪,而是他的創作有年輕澎湃的能量之餘,次次言之有物又令人過目難忘,堪稱樹立了新時代象徵的新經典。

名震歐洲備受追捧

十數年前在歐洲遊學之時,已聽聞希迪.拉比這個在當時歐陸舞壇平地一聲雷般猛然崛起的名字,這個舞壇怪手那時只二十出頭,便以糅合hip-hop,芭蕾和非洲舞風馬牛不相及的新種編舞作品贏取了比利時全國編舞大賽之冠,之後他變身國際舞壇八爪魚—— 在名牌劇場、編舞大師、舞蹈及藝術節爭相力邀創作和合作之下,創製了超過十五齣世界一致公認的大型傑作;聞名遐邇的舞團如羅薩絲舞團(Rosas)或艾甘漢舞團(AkramKhan),甚至遠至莫斯科的大劇院芭蕾舞團(Bolsho iBallet)都要排隊委約和他合作。三十剛滿,已被歐洲舞蹈雜誌Ballet-tanz 譽為「年度編舞大師」,也被英國著名Sadler Well大劇院簽約為「聯合藝術家」,這些都是箇中歷史最年輕的一位!

希迪.拉比的名字易記,也因為那時在歐洲當時得令的舞蹈劇場團隊,由名導演Alain Platel帶領,尤其在年輕戲迷、舞迷群中深得人心的著名舞蹈劇場LesBal let C. de la B —— 開展出來的意思是比利時當代芭蕾舞團(Belgiam Contempo rary Ballet)。Sidi Larbi作為C. de la B舞團的一員,Alain Platel好像早先機,看見Sidi Larbi這名字將成大器,彷彿刻意取其舞團名字與其同音(其實這到現在仍是個謎)。

其實那時看Les Ballet C. de la B的表演已驚為天人,赫然發現舞蹈劇場並非只有翩娜,包殊獨美,C. dela B的創作更見精警,並緊貼新一代的觸覺,看得我振奮得坐立不安的有tatse有feel!之後Alain platel乾脆將舞團一開為二,由他及Sidi Larbi各自領軍巡迴世界演出,Alain platel秉承其濃烈「戲」味,Sidi Larbi逕走其新種舞蹈風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單看世界各地頒發的大獎如蒙地卡羅的尼全斯基大獎、澳洲的Helpmann Award、德國的形體劇場大獎「Movimentos」、標誌全歐洲多元文化共融成就的Al fred Toepfer基金文化大獎,還有芭蕾舞界奧斯卡之稱的莫斯科Benois de la Dan se等。究竟何許人也?

多元文化才藝雙全

可以在當代舞、芭蕾舞、戲劇界甚至文化界如此吃香,那一定是拜他結集多元文化的全能才藝所致!正所謂經過了現代藝術時期美國式教育的分工專才訓練之後,世界反而正努力追求「新文藝復興人種」(NewRenaissance Man)的全才精英。希迪.拉比正是乘勢而起,代表新一代的指標,他作品的靈感、技巧、趣味、文化都無遠弗屆 —— 可以是九一一之後,教人看得悲喜莫名又發人深省的名作《傷逝》,抑或是以其當代新派芭蕾hip-hop與一大群少林武僧同台競舞,極之炫技的《舞箴》,都成功地叫無論喜歡看戲的、看舞的、看雜耍形體武術等等的,都臣服於他的創造之下;所以,接下來他的全新作品更擄獲另一文化愛好者,那便是有日本漫畫教父之稱的手塚治蟲的兩大名著《小飛俠》(Astro Boy ,台灣譯作《原子小金剛》)及《釋迦》(Buddha )入舞,將漫畫的天馬行空跳出舞台的無邊界。兩者同樣預兆新時代新想法的故事內容,結合影像,現場太鼓,書法和希迪.拉比無所不用其極的古怪身體,交替詮釋他的再一次嶄新創造。假若要問誰既能代表新一代年輕品味與能量,又能創造具深度內容的經典作品,希迪.拉比絕對是當下舞壇的「未來主義派」的示範作。他將會以跨越國界、時代、人種與文化﹔ 結合歐、亞洲一眾舞林高手與不同媒界藝術家,以新時代誕生的大世界(小飛俠的核子年代),預兆出人類自亙古到現世的永恆真理(釋迦的永恆追求),單看這形式與內容的結合,便知他將再一次證實,為何他的作品總是既能high tech(高科技),又能high touch(高感觸)的精采結晶了!

楊春江

梵谷:如是觀

好幾年前,在外地學習歸來,在還未曾完全調整好重生投入生活的心態下,在寒冬的某一天,獨坐在一個小公園的長椅上等朋友,那時侯,頭頂上的太陽正猛烈,曬在身上讓我感到暖洋洋,雖然只是偶然停下無所事事的在等待,我的心情卻無油地生出一份愜意的感覺。偶然眼光飄到身旁隔不遠的一長椅前,原來有一隻狗也如我一樣,懶洋洋地躺在陽光底下,牠一半身被擋在長椅的陰影下,另一半身就暴露在光線的撫摩下。我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那隻狗身上,看牠一直瞇著眼,偶然耳朵會搧動一下,越看越覺得牠也是一面的舒泰;忽然,自己心裡覺得,好像我是牠,牠也是我。我和一隻狗,在寒冬日照下,偶然相遇,感覺著彼此,就讓我意識到,呼吸著,被太陽暖著,生活竟然可以樸素如斯。後來我轉眼望去公園外匆匆行走的路人,在靜觀一會後,便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甚麼。

在看到台灣無垢舞蹈劇場演出《觀》的時候,舞台動作開始了不久,我那「人和狗」的記憶片斷很快便靜靜地在腦海裡升起。這並不是說舞台上發生的東西很無聊,以致我要靠無聊的記憶或是發白日夢來打發時間。相反,是因為在舞台上出現了凝神靜氣的狀態,而刺激起我再次捕捉過去發生過的屬於生命片刻的悸動經歷。無垢舞蹈劇場的創作總監林麗珍,是繼《醮》和《花神祭》之後,前後花了九年的時間創作了《觀》這個作品。聞知這個作品的源起是因為林麗珍在基隆港看到黑鳶俯衝在海面上叼起死魚,決定借黑鳶的眼睛看土地被揮霍,看人心的貪婪,最後以原住民鷹族的寓言故事完成了《觀》這個關於天、地、人的終章。單這樣看,我們就可以想像到,《觀》是涉及那種人類和自然「同生共死」的話題。而追朔原住民的寓言故事,發遠古之幽情, 以舞蹈來體演又是最好不過的手段。因為如果以過份現實的方式來說故事,我們看到的不過是一種虛假的再現,要尋幽探秘恐怕無有所成;唯有舞蹈,直指性情,在抽象中重構你我的想像,反倒會不落俗套。而我的記憶,就正是被眼前的遠古氛氤給喚醒。

我是如此觀《觀》的,舞台上舞者力量凝定、動作遲緩、行動中肢體緊貼近地面,這一切構成了厚重的屬於大地的一股力量,。舞台的視角元素簡樸卻發放巨大的影響,相對純淨的顏色對比強烈,由燈光和實體構成的空間佈置簡約而線條明淨,因此舞者的動靜得以集中顯現。這一切是外在的,而正因為舞者的動靜被放大了,他們透過自身發放的能量被更清晰地傳遞到我的眼前,於是,我不只是看到舞蹈動作,同時感受到舞者內裡的悸動情感。像白鳥這個角色,那怕動靜僅在指掌之間流動,那神化的形像一樣透視出屬人的細膩的內在的質感。於是我感到,天、地、人被融合在一起。

說到底,在台上出現的遠古氛氤,要歸功於林麗珍對自然的關懷,她重視的並非炫目的技術展示,而是對基礎的人和生活關係這因素;因此,一切舞台上出現的物料如舞者手持的道具、身上披掛的衣服物料等,都變成舞者必須與之對話的對像。這些基礎物質一方面是人在生活中必須依持的,我們可以稱之謂是回歸生活的屬於自然的的基礎,同時由這種對話而產生出的動作,可以融合生活的質感,
為舞者搭通了更強烈的內在依據。而把這些都推前到神話的年代、推到屬於大地的簡樸的想像,「現代」自不然要退場,而一種形而上的精神狀態便藉著舞動身體內裡的力量而拼發。

靜、緩慢、重覆、極少轉變、非技術性,這樣的演出,好看嗎?

我不動,只是觀,而我除了感受到舞者的悸動之外,也被催動而拾起一段記憶碎片。而那記憶,亦事關在同樣一次靜、緩慢、極少轉變、非技術性的狀態下而得悟。

靜、緩慢、重覆、極少轉變、非技術性,這些都並不屬於香港這個城市的個性。在那「人和狗」的經歷之後,就再沒有類似的感悟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所以,對我來說,《觀》就像是一下當頭棒喝,說甚麼環保?請放慢一下服步,調節一下自己的心態吧!

梵谷
二零一一年十月二十七日

2011年10月25日 星期二

紅色芭蕾、美麗的影子

原刊香港:《頭條日報》2011年10月26日 p.10

  中國國家芭蕾舞團上星期訪港,愛芭蕾的小妹當然不會錯過。今次舞團共呈獻三套節目,《天鵝湖》、集中外精選舞段的《舞躍中西》及《紅色娘子軍》。

  舞團秉承了前蘇聯傳授的教育流派,甚具俄羅斯舞者的影子,身形高挑修長,線條流麗,技巧當然是毋庸置疑,儼如一隊整軍經武的軍隊,難怪單張也以「史上最整齊的《天鵝湖》」作宣傳。

  舞團享負盛名,除了西方芭蕾經典,亦開發多套具中國民族特色的芭蕾舞劇,如《梁祝》、《林黛玉》、《黃河》等等。小妹年前曾看過《大紅燈籠高高掛》,沒有西方的芭蕾舞裙,穿上紅色長衫與足尖鞋反顯得舞者更加修長漂亮,群舞者提着燈籠一字排開的一幕,令人印象深刻,也令西方觀眾刮目相看,比張藝謀的電影更好看。

  看「中芭」,當然要看他們自一九六四年首演以來歷久不衰的《紅色娘子軍》。故事講述民女瓊花不堪忍受惡霸地主南霸天的殘酷壓迫,決心逃走,後來遇上紅軍領袖洪常青,成為娘子軍戰士的故事。芭蕾舞中多是愛情故事,甚少有講述國仇家恨的,好像與靜若處子的芭蕾舞伶形象不配,但原來芭蕾也可呈現威風的一面。舞者穿上軍服個個英姿勃勃,舞步亦以大動作的跳躍為主,當中亦加入一些中國舞元素,例如倒踢紫金冠這些招牌動作,但舞蹈員都輕鬆完成,絲毫不露疲態。整個兩小時多的舞劇氣氛緊張,當中的戰鬥火併場面雖然明知是假的,但每位舞蹈員都入型入格,提起步槍氣宇軒昂,令觀眾都投入其中。

  美國曾有示威反對「中芭」訪美演出這套政治色彩濃烈的舞劇,雖然對文革甚有影響力的樣板戲已成歷史,但《紅色娘子軍》芭蕾舞劇還是不斷上演,其故事亦改篇成電影及電視劇,流傳至今。

Amanda Mok

原刊香港:《蘋果日報》2011年10月26日 E9

幸好終於看了中芭的《天鵝湖》。我一向對亞洲人跳古典芭蕾存有偏見,只要見到日本或者中國土產舞蹈員,頭笠啞金色波浪狀假髮,臉上化個粗眉大眼高鼻厚唇的「洋裝」,以為在台上踮着腳可以混水摸魚冒充鬼佬鬼婆,通體汗毛都會馬上站班,舞藝不論如何超群脫俗,也沒能耐靜心欣賞。那些五十年代蘇聯老大哥傳授的經典,從歷史角度研究不失珍貴,但我不過是一名普通觀眾,進劇場但求眼睛吃吃冰淇淋靈魂坐坐沙發椅,完全不抱做學問野心。中芭跳《紅色娘子軍》不可不看,其餘就免了吧?

首晚「舞躍中西」大會串,曬冷前先映歌功頌德紀錄片,黨和關懷人民藝術家的領導人如常被供奉為再生父母,訪華的三流編舞者一概成了救苦救難的觀世音,恨不得假裝煙癮發作悄悄離場,苦於前後左右塞滿全神貫注的紳士淑女,毅然打斷他們的雅興天地不容。周身唔聚財的時刻,銀幕忽然出現似曾相識的舞孃,正在把手指導白鳥的正確姿態。哎呀,瑪嘉露娃!久不聞音訊的她,在加州相夫育子難道悶壞了,無懼山長水遠跑到北京收徒弟?中場休息翻閱節目表,負責重新編排《天鵝湖》的竟然是「瑪卡洛娃」,這就非看不可了。你可能不知道,舞蹈這門細藝十分脆弱,編舞者一旦歸西,作品的承傳便危危乎,許多時候要靠曾經參與的舞者傾囊相授,新一代才不至於迷失方向。瑪女士雖然不是佩蒂巴嫡傳,卻公認是她那代最佳天鵝演繹者,親自出馬延續舞作生命,至少女主角的舉手投足會有美麗的影子。

邁克

[錄像] 林懷民:在水泥地上種花




雲門舞集創辦人林懷民先生,十月初在香港中文大學的演講:"在水泥地上種花"。
演講在(一)的17:24開始。












2011年10月22日 星期六

劉玉華:中芭訪港劇目顯50 載成就 訪中國國家芭蕾舞團團長馮英

原刊香港:《大公報》2011年10月22日 C8

「這次到香港演出,我們前所未有地安排了三台截然不同的節目。亞洲藝術節(由康文署主辦兩年一度的世界文化藝術節,今屆以亞洲藝術為主題)開幕式的首場(十月二十日)公演我們五十年團慶的經典劇目精選晚會──《舞躍中西》,這可說是薈粹演出罷,讓觀眾看到五十年來『中芭』走過的路。

《舞躍中西》精品薈萃

「這台演出上半場是『向中國芭蕾致敬』,表達了我們後輩的敬意;然後下半場是『向世界大師致敬』,選演很多位世界芭蕾大師的作品片段。由於時間的限制,實在不可能涵蓋我們團所有的保留劇目,只可以挑一部分較具代表性的劇目。」中國國家芭蕾舞團(又稱中央芭蕾舞團,簡稱作「中芭」)團長馮英指出舞團現正在文化中心上演的節目特點。

據資料顯示, 「中芭」自一九八七年首度訪港演出,迄今已是第十一回臨港。過去, 「中芭」到訪香港,大多數安排搬演大型長篇舞劇如《唐.吉訶德》、《海盜》、《希爾薇婭》、《大紅燈籠高高掛》、《牡丹亭》……等,較少上演短篇劇目或折子舞匯演;更從未試過一口氣選演十五個中西古今劇目的片段。

馮英接着道: 「這次真的是特別安排。之前,因為有些香港的專家朋友和老師們在北京看了『中芭』這台五十周年團慶的Gala 節目,感慨良多,覺得中國芭蕾至今已經發展了五十多年,而且成就輝煌,但有很多人仍不知道,遂建議我們把這台節目奉獻給香港及亞洲地區的觀眾。剛好康文署要舉辦亞洲藝術節,我們聽取了多方面的意見後,發覺這台節目很適合在藝術節期間公演。」一九九四年復排版本的《紅色娘子軍》在停演十六年後,首次全本在香港舞台上演四場,哄動一時。細數起來,這次「中芭」再演《紅色娘子軍》(十月二十一日),是舞團第五度在香港演出全劇。馮英一九九四年那趟到港,還在擔演劇中女主角瓊花呢!她一九九七年正式告別舞台,轉做舞團芭蕾督導及總排練,二○○四年獲委任為「中芭」副團長,至二○○九年二月底文化部正式聘任馮英作團長,接替退任的趙汝蘅。

《娘子軍》展現中國特色

「《紅色娘子軍》(一九六四年首演)等於是我們中國創新、走自己摸索之路的一個成功典範,至今快演出有五十年的歷史了,共上演超過三千場次!關鍵在於它是中國芭蕾發展的一個里程碑。中國的芭蕾嘛,這樣的一部經典作品,可以讓中國人引以驕傲的劇目;但它也是世界性的,就等於我們在世界芭蕾的寶庫中奉獻了我們的智慧。

「應該說,《紅色娘子軍》無論它是在全中國各地區省市的巡演,以及在歐洲如西方國家演出,都很受歡迎。」

「中芭」一九八七年首次訪港演出,給香港舞迷帶來的「見面禮」正是《天鵝湖》全劇,共上演了四場。相隔二十四年,舞團今回搬演的《天鵝湖》乃二○○七年由前俄羅斯基洛夫芭蕾舞團(現稱作馬林斯基芭蕾舞團)及美國芭蕾舞劇院芭蕾舞團首席舞蹈員瑪卡洛娃(Natalia Makarova)排演的版本。馮英解釋說: 「從幾個方面來說,這次上演瑪卡洛娃版本的《天鵝湖》都是最完美的選擇。這不單因它是瑪卡洛娃排演的版本,更在於《天鵝湖》是中國芭蕾起步的第一部舞劇。再者,這齣劇目具有世界性的影響力。《天鵝湖》就像是一部教科書那樣,是古典劇目裡的經典之作。

瑪卡洛娃《天鵝湖》最精采

「實際上, 『中芭』已經擁有四個版本的《天鵝湖》。每個版本標誌着中國芭蕾不同的歷程。最早建團時候的是蘇聯專家古雪夫(Pyotr Gusev)的版本, 『中芭』後來自己傳了一個版本,還有曾跟其他人合作排演了比較現代的版本;最精采的就是現在的瑪卡洛娃版本了!因為這個版本大家都公認它集合了一部分英國編舞大師費德烈.艾斯頓(Frederick Ashton)的風格,還包括俄羅斯芭蕾學派早期的風範,尤其是聖彼得堡瓦格洛娃訓練體系(Vaganova School)的典範,又糅合了瑪卡洛娃自己多年的演出經驗,方排演出這個版本。

「我們覺得它最能展現『中芭』目前的整體藝術水平,也可以讓觀眾欣賞到全體演員的表現。二○○八年夏天,我們把這個版本的《天鵝湖》帶到倫敦,在高文花園的皇家歌劇院舞台上演出,英國具權威性的舞蹈評論員給予我們最高的評價,也有來自觀眾的讚賞。」「中芭」這次的演出隊伍,人數共一百七十人,包括了舞蹈員、舞團交響樂團及前後台工作人員。自始至今, 「中芭」每次到香港演出,必帶同自己的交響樂團作現場伴奏,實在難得。

馮英道: 「每次都帶同交響樂團前來,既是舞團的政策,又是一種堅持。我們希望把芭蕾舞團的國家級藝術水準完整地呈現給香港與亞洲的觀眾。可以想像,這麼龐大的團隊,需要很多方面的支持才能成功。真要感謝康文署,特別是有些企業和個人的贊助,他們對文化藝術長期的重視,我們才能夠實現演出時不用錄音的願望。」(一)

編者按:中國國家芭蕾舞團十月二十日起訪港演出《舞躍中西》、《紅色娘子軍》、《天鵝湖》,門票已全部售罄。文化中心大堂附設「走進芭蕾」展覽,免費入場參觀。

劉玉華

2011年10月21日 星期五

聞一浩:當代舞蹈 本土聲音

原刊香港:《信報》(Hong Kong Economic Journal) 2011年10月21日 C5





因工作關係,對第四十屆香港藝術節的節目之前已略有所知。不過,翻開訂票小冊子,看到明年的舞碼時還有有點興奮,有所期待。


首先吸引我的,是《當代舞蹈平台》系列,與幾個外地舞團製作相比,或許是十分小型,但內裏所花的心力相信也不少;這是香港藝術節自集香港編舞大成的《我的舞蹈生涯》之後,首個以本地編舞為主角的節目──過去幾年香港編舞的作品,只是《亞太舞蹈平台》的演出之一。


流行文化融入精緻藝術


《當代舞蹈平台》兩套節目共演出五個本地編舞的作品,有些名字聽過,有些相對陌生。細看其介紹,其實都已從事舞蹈創作一段日子。其中王丹琦便憑合編作品Galatea/Pygmalion 奪得今年香港舞蹈年獎獨立舞蹈組別最佳作品,這次他由聲音引發,以踢躂舞來創作;究竟如何撞擊兩種媒介,是我感興趣的地方;另一位方家諾,亦已從事教學及演出超過十年,專事hiphopand popping,這次在藝術節亮相,如何將這些流行文化帶入精緻藝術活動,是我所期待的。其他的李健偉、許俊傑和胡頌威,或現代舞或中國舞;這次本地編舞展演包攬了不同的類型,顯見策劃的心思。


沒有了香港代表,《亞太舞蹈平台》的演出數量少了,但也不是壞事,畢竟已有兩個本地編舞的節目,再多的小劇場作品觀眾可能看不了那麼多。三個舞碼中,《關於活着這件事》由台灣近年迅速冒起的編舞周書毅創作,還要是個存在主義的命題!日本與印尼兩位編舞,作品題材一嚴肅一輕鬆,在節目配搭上也再一次見心思。踏入第四年的《亞太舞蹈平台》,先後推介了十多位來自日本、印尼、南韓、北京、馬來西亞等多個國家或城市的獨立編舞,在大型舞蹈演出之外,給香港觀眾看到正在萌芽的不同類型及年代的亞太區舞蹈發展的現況。


着重舞台視覺元素


雖然《當代舞蹈平台》的編舞全是新面孔,但成熟的一代也不是完全缺席藝術節──伍宇烈與香港小交響樂團合作,樂團純器樂演奏拉威爾的《圓舞曲》後,再自我「安歌」一次,加入了伍宇烈編排,舞者華琪鈺以舞蹈動作演繹的《圓舞曲》;在音樂會中加入舞蹈元素雖然不算新鮮,但將部分時間和舞台與舞蹈演出分享,卻不多見。好一陣子沒看過伍宇烈的作品,究竟他會如何運用狹窄的舞台來跳舞,應該會很好看。


當然,好看的應該少不了海外的舞蹈製作:約翰.紐邁亞及漢堡芭蕾舞團三度訪港,自然是焦點所在,紐邁亞帶來的舞碼,並非隨便挑選。《馬勒第三交響曲》與《慾望號街車》都是自身類型中的經典;希迪.拉比.徹卡奧維上次帶作品《信逝》來港,還是初出道的新秀編舞,如今已成了歐洲舞壇的中堅;之前在澳門看他與少林僧人合作的《舞箴》,與《信逝》的風格已大不相同。舞台與作品的內容,都相對地清簡了,這次以舞蹈來演繹日本漫畫巨拏手塚治虫的作品,舞台設計少不了以手塚漫畫作素材,色彩已然繽紛,但舞蹈的處理又將如何?


還有,蒙地卡羅芭蕾舞團的《仲夏夜之夢》與里?歌劇院芭蕾舞團的短篇精選。蒙地卡羅的克里斯托弗.馬約相當着重舞台的視覺元素,而首度亮相的班傑明.米爾派德雖然是紐約市芭蕾舞團首席,但出身里昂,因此許多編舞作品均在里昂歌劇院芭蕾舞團,據說他承襲巴蘭欽風格,這大概是舞碼中除了他的創作外,巴蘭欽的《誰在意?》也在演出名單上。


七個節目有新作有經典,有名家也有新秀,喜歡多元的舞蹈節目編排,希望藝術節來屆繼續,尤其是推介本地新秀與亞太舞蹈發展。


聞一浩

2011年10月19日 星期三

與「港芭」合作世界首演新作 陳建生費波分享編舞苦樂

原刊香港:《大公報》2011年10月20日 C7


【本報訊】記者李夢報道:生於加拿大的編舞家陳建生和中國國家芭蕾舞團駐團編舞費波,都年輕、有想法,且樂於表達。兩人日前相繼來港,首度與香港芭蕾舞團合作, 世界首演各自的新作。兩人作品的主題竟也出奇相似, 都着意探討個體面對身處空間時的可能遭遇。

費波的《一間她自己的房間》其實算不上「新作」了。他為這作品前後「糾結」了五年, 「每天都感覺腦子裡有好幾個小人在打架」。「打架」也好, 糾結也好, 為的都是將作品中女主角路溪的猶豫, 借一張舞台或幾重空間, 呈現出來。

主題相似探討遭遇

五年前, 費波讀了伍爾芙(Woolf) 的A Room of One'sOwn,忽然想編一齣講述兩性關係的作品,就以舞蹈形式設計了四章節「故事」。先由第一章交代女作家路溪和編舞家丈夫以及兩人各自活動的空間;第二章則退回路溪的個人世界,讓她的異想空間和筆下文字營造的另一重空間相互纏繞;第三章是路溪回憶過往的美好,並將自己想像成書中女主角;而第四章中的反叛和游離,則源於路溪發現筆下人物在吞噬她生活後生出的驚恐。「她開始嘗試毀滅這個人物,但在毀滅的一瞬間,她猶豫了,」費波說, 「這個『猶豫』,是整部作品的核心」。

如果說費波想借作品找尋關乎猶豫的精神內核,那貫穿陳建生作品《黑》的基本精神則是「多元」,是「神秘」,是黑這一「永恆的時尚色」賦予陳建生的諸多觀感。

生於加拿大,後在歐洲學習生活,長期浸淫西方文化的陳建生能講出一打關於「黑」的西方諺語和神話故事。在這諸多故事裡,黑有諸多意象式解讀:可以是悲傷或痛苦的情緒,也可以象徵「革命」甚至「自由」。不過,陳建生最初的靈感來源, 是黑的時尚感, 有關《黑》的構思,始於他去年在安特衛普時尚博物館的遭遇。在那裡,他見到香奈兒和普拉達等頂級時尚品牌的一系列設計作品,款式構造不同,卻是清一色的黑,簡單純粹。他甚至找來巴黎索邦大學一位教授講述黑色的著作來讀,回溯與黑色相關的歷史人事。

不講故事卻有角色

陳建生希望,三章節的《黑》是抽象的,不同於有情節有故事的傳統芭蕾作品。它不講故事,卻有角色,不論第二章起始部分的舞者扮模特走T 台,還是排練時他興之所及加上的某段三人舞。他還說,排演新作品的確有危險,但也有刺激和快感,因為可以時時處處做修飾,可以根據不同空間不同氛圍調整舞姿,甚至推翻既有編排。

配合《黑》的氣質與性格,陳建生選了波蘭作曲家Górecki 的弦樂四重奏,說他甫聽到這旋律即「被擊中」,二話不說就定了配樂。同樣,五年前的費波,也是某次在音像店裡隨手翻,翻出一張艾爾加大提琴曲的CD,回家一聽,就愛上了。「我喜歡弦樂作品,也喜歡艾爾加作品中的張力和戲劇感。」費波說。

配上艾爾加大提琴協奏曲的幽怨情緒,費波說《一間她自己的房間》特別像一本躲在書櫃角落、落滿灰塵的書,邊角微微泛黃。但當你翻開它,你見到的卻是極黑極深透的文字,刺目,醒亮,清晰且充滿張力。

編舞之外各有喜好

除去編舞,陳建生和費波各有喜好。費波喜歡看電影,說電影和編舞都講究單刀直入;陳建生則視時尚設計為「本職工作的重要部分」,在T 台和色彩間找靈感。被問及最喜歡的顏色,陳建生說不是黑,是藍,不過他不打算另作一部詮釋藍色的舞作。「要編也要編一齣探討白色的。」陳建生說, 「黑與白,有些像中國傳統文化中的『陰陽』,我愛這其中的對比。」

善於發現對比的陳建生,今次與香港芭蕾舞團眾舞者合作,也見到東西方芭蕾舞者在肢體語言和意念層面的對比。與「港芭」的合作是他首度與亞洲舞團共事,他說排練時要考慮亞歐舞者思維上的差異,甚至連自己親自設計的舞衣,也要依亞洲舞者相對嬌小的身材略作調整。費波也說, 站在香港這個「東西方文化的臨界點」,與一班愛舞愛藝術的舞者共事,能見到不一樣的風景。

香港芭蕾舞團排演的「此時.彼刻」,將於十一月四日至六日在文化中心大劇院演出《黑》和《一間她自己的房間》。加拿大編舞家彼得.奎安斯的作品《明亮》亦將同場演出。門票現在各城市電腦售票處發售,查詢可瀏覽「港芭」網站www.hkballet.com。

現代舞 會說話

原刊廣州:《信息時報》2011年10月20日 C15

蒼穹下沒人睡覺,沒人,沒人
沒人躺下來睡覺

要是有人閉上眼睛
你們就揮舞鞭子,孩子們,揮舞鞭子
讓眼睛的景象打開,我說
讓疼痛處疼痛

  ——《無眠城市》加西亞·洛爾卡

西班牙詩人、劇作家加西亞·洛爾卡(Federico García Lorca)在一首名為《啞孩子》的詩中寫道,“在一滴水中,孩子在找尋他的聲音,(被俘在遠處的聲音,穿上了蟋蟀的衣裳)”。

10月21日,加西亞·洛爾卡的戲劇《白納德之屋》將在廣東現代舞團小劇場,以全新的舞劇形式演出,名為《白屋》。

演出前夕,看年輕的演員們在台上化身為戲劇中的人物,我會不自覺地想起這首詩,一個啞孩子,聽著遠處的蟋蟀聲,他找尋著自己的聲音。


白屋的挑戰

千萬別被我誤導,《白屋》不是一出無聲的、沒有語言的舞蹈,它可能是我見過台詞最多的舞劇,廣東現代舞團藝術總監潘少輝甚至一再強調,“我不是讓舞團演員去演話劇”。

在這個作品中,每個演員都有一個自己扮演的角色,有自己的名字,一個大家族不同的位置,母親、奶奶或者女兒,他們講述大量的台詞,讓故事支撐起一個複雜的劇情:守寡的母親白納德和軟禁的五個女兒、八旬的奶奶以及兩個女僕同住一個屋簷下。五姐妹受困于母親的嚴厲控制,在慾望與恐懼中,爆發出強烈的戲劇張力。

舞團的演員們,不再僅僅用肢體呈現一個抽象概念,或者演繹某一段場景。這一次,他們要演戲——扮演一個人,和自己相似或和自己完全不同的角色,試圖通過一個動作、一句話或者一段舞蹈,傳達一個人與其他8個人之後微妙的情感關係,對這個人同情,對那個人恨,對這件事憤怒,對那些人恐懼。

這樣會有多難?在舞蹈的世界,演員是很少開口,甚至在多數劇目中,他們並沒有自己的名字,演繹一個角色,如何能將一個擁有美妙文字和豐富情感的劇本表演出來?現代舞與戲劇將產生怎樣的融合?

需要找自己的聲音

香港的“進劇場”編導陳麗珠對此擁有豐富的經驗,芭蕾舞者出身的她,從1991年創立“進劇場”開始,就以創作、工作坊的形式,在文學與劇場之間嘗試融合的可能性。因此,潘少輝選擇了“進劇場”,將他們請到廣州,進行《白屋》的編排,他親自挑選劇本,希望讓他的演員們,能和不同的編導合作,獲得更多的刺激與成長。

從工作坊開始,“進劇場”帶著演員們讀劇本、體察人物、感受直覺,希望讓廣東現代舞團的年輕演員們一步步進入,從肢體到言語,跳起一個比以往更複雜、更陌生的舞劇。

“Bonni(陳麗珠的英文名)很有辦法,她並不會指導你怎麼做,而是不斷問問題。你做了這個動作之後,對方會怎麼想?你這個角色會怎麼想呢?她一點點地引導你,慢慢進入角色。” 演員俞亞男告訴我,最初她們感到了困難,但很快就感到新奇、刺激。舉手投足之間,原來需要想這麼多,會有這麼多變化。陳麗珠用巧妙的方式告訴他們,你們需要找自己的聲音。

想很多,想文字裡究竟孕育著怎樣的感情,想自己內心的感受,想一句話怎麼說。讓演員去想很多的同時,《白屋》也漸漸成形了,其中有著加西亞·洛爾卡在1938年的西班牙所感受的壓抑、窒息與爆發的先兆,也有著每個演員自身的故事,她們演了不同的角色,有時也演著自己心裡的情感。

文字進入舞蹈

在香港人陳麗珠的眼中,加西亞·洛爾卡的《白納德之屋》是人類文明的精華,最動人的文字。她希望將文字中的感動,帶入劇場。好的文字,能激發人無窮的想象,也更容易將演員引入文字世界。在過去的日子里,“進劇場“曾以卡夫卡、黑塞、卡爾維諾等人的小說為藍本,重新創作劇本。

《白納德之屋》是加西亞·洛爾卡的最後一部作品,這位在西班牙成為傳奇的同性戀詩人,在西班牙內戰的第一天(1938年8月19日)被法西斯行刑隊殺害,年僅38歲。他的詩作清澈透明,而戲劇作品,則多是悲劇主題,沉重、壓抑。

2002年,“進劇場”以《白納德之屋》為藍本,創作了《他和她和他…的屋》,被《大公報》評論為“為香港的戲劇帶來不少的希望和另類的選擇,令人欣慰。”近10年後,重新以《白納德之屋》為劇本創作的《白屋》,不禁讓人期待。

左邊是具象的文字,右邊是抽象的現代舞,二者同樣激發著人的無窮想象,當二者相遇,我們或者將會迎來一個奇妙的晚上——現代舞會說話,它找尋著新的聲音。

張玥晗

2011年10月18日 星期二

鄧樹榮:D V 8《講唔講得先》與反華爾街

原刊香港:《信報》(Hong Kong Economic Journal) 2011年10月19日 C5


來自英國的DV8形體劇場(Physical Theatre)的《講唔講得先》(簡稱《講》)雖然已經演完了一個多月,但它帶出的戲劇、舞蹈、文化、宗教及政治等問題仍然十分值得我們關注。

《講》的表達形式是舞蹈/動作加語言,這種表達形式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我在巴黎也有接觸過,我參加一個題為「舞蹈劇場」的工作坊。主持人基本上運用了「視點理論」(viewpoint theory)的原理去建構空間、能量、時間、形體動作,再加上一種他們稱之為「相輔相成」的理念,去建構兩個表演者(A與B)的關係,A與B的狀態可以是很相似,亦可以是完全相反,也可以看起來毫無關係,然後導師再在這個基礎上令表演者加上語言,於是最後產生的結果就是兩個表演者一邊做動作(可以是抽象的動作),一邊說話。有時我們會看到動作相當合乎邏輯地配合語言,但有時又會毫無邏輯,有時很嚴肅,有時又很有趣。那次的經驗使我深刻地體會到語言加上動作催生出來的想像空間比光是語言或動作都要大,但這種想像空間很快會飽和,所以工作坊的習作都不能超過三分鐘。

中立態度邊做邊說

《講》的演出章法有點兒來自「視點理論」,當然,創作者未必是有意識地運用它,但當代舞的創作人(特別是在西方),一定都懂得「視點理論」,使用與否,如何使用及如何吸收轉化則是另一回事。

這個演出給我最強烈的感受就是表演者能以一種看似中立的態度,邊做動作,邊說出異常密集及思辨性豐富的台詞,這種能力殊不容易。從表演者控制身體及節奏的能力,我有理由相信,他們絕大部分應是舞者而非演員,導演/編舞要訓練舞者說出這種台詞肯定要花很大苦工,但總比訓練演員跳舞(特別是跳這種舞)較為輕鬆,因為這種舞法看似沒有很大難度的技巧,如只揮動一隻手做出一些簡單的線性工作,或具備節奏地前後步行,但這樣其實更具挑戰性,因為表演者要掌控的身體平衡、節奏、虛實,呼吸比運用全身的外顯形舞蹈動作同樣困難,因為舞者要操控身體,由大化小,由小變大,又要始終保持內裏的那股勁及意念,又要說出能讓觀眾聽得到的台詞,中間的聲線操控,對演員來說本已不簡單,何況是對舞者?

開首的一段男子獨舞震懾全場,他依靠一塊牆做出乾淨利落的動作及說出「你們覺得自己在道德上比塔利班優勝嗎?」的一連串台詞,使我突然問:此人何來?

是神?還是人?接着,那堵牆變成好像一塊鏡子,鏡子裏出現另一男子的剪影,這種舞台幻覺亦是神來之筆。

公開挑戰伊斯蘭文化

接着的個多小時雖然都重複着同一套舞蹈文法,但由於舞者的不同組合,說出具備不同內容及詩意的台詞,加上錄像等媒體的介入,整個演出仍然能流暢地進行。從藝術上的角度講,我們的戲劇及舞蹈工作者應該能夠從這個演出得到不少啟發。但我更感震撼的是它的內容。

我記憶所及,這是近年公開與伊斯蘭文化作正面論戰的一齣舞台作品。據該團的藝術編監及《講》的編導萊德.紐信所言,這個作品的起點本自該團上個作品《「直」話直說》的資料搜集過程,該作品探討宗教對同性戀的看法,他得出的結論是:伊斯蘭同性戀者遭受英國的伊斯蘭教徒可怕的對待。

他沒有進一步說明他為何要創作這個作品,又為何只寫出伊斯蘭同性戀者的困境。然後他再立論,認為不敢公開討論伊斯蘭文化是由於伊斯蘭恐懼症,是自由主義者的盲點,亦是「後殖民者」愧疚下的遺物。他在《講》中大量羅列伊斯蘭教徒及非伊斯蘭教徒的著作、講話、故事與影像、以紀實式舞蹈劇場的方法去呈現伊斯蘭文化與現代文明格格不入的現象。他的舞者亦包括不同的族裔,頓然使人覺得關注伊斯蘭文化不文明的狀況不只是白人的主觀意願。

從一個廣義的角度看,這是一齣政治作品,指出伊斯蘭文化具備某些不容於現代文明最基本自由的東西,特別是男女不平等,不容外教人士褻瀆古蘭經及先知穆罕默德,並要追殺褻瀆者等等。

但他沒有解說這些自由是誰人來界定,而又是根據什應標準來界定。但從整個作品的素材選擇,我們不難發現:標準是西方文藝復興年代以後,到今天的晚期資本主義社會,亦即馬克思預言的國際資本壟斷(或是現在指的全球一體化)年代下的「人權標準」。他亦沒有進一步描繪為什麼伊斯蘭文化會與現代文明接不上軌,是教義本身的問題?是某些詮釋教義的掌權者的問題?

是接受了西方文明的伊斯蘭教徒反抗他們的傳統引致的問題?還是中世紀十字軍東征(羅馬教廷要奪回被伊斯蘭統治的西亞地區而引發出接近二百年的戰爭)的後遺症?

文明歷史不斷重複

紐信是英國人,如果他沒有經歷基督教以外的靈性及文化經驗及對西方的文明作出深切反省,自然很難擺脫這種想法。不過,作為一個藝術家,他能提出這些尖銳的問題,從創作自由的角度講,亦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最少,這個作品雖然立場偏頗,但或許能引發出某些觀眾的嚴正思考,不過,對於那些認同西方文明的觀眾來說,《講》其實極有可能只會強化他們對伊斯蘭文化的一貫看法。

歐洲自十五世紀海上擴張之後,便實實在在的影響及統治整個世界,冷戰結束,美國代替歐洲,史無前例地變成唯一霸主。美國的利益成為它所有行為的價值標準,而它的盟友(包括英國)亦要半自願半被迫地維護這個標準。價值標準之一便是宗教,宗教不單是一種靈修,還是一種解釋世界及人類在世界中位置的權力結構。所以殖民者帶給殖民地的禮物,除了炮火,便是宗教。宗教透過正式的宗教活動及辦學來發揮其影響力。

像其他宗教一樣,伊斯蘭教亦有權解釋這個世界及人類在其中的位置,以至用自己的方法去執行教義。外教人/本教人如果不同意,便有可能發生流血衝突。遠者像上述的十字軍東征;較近者,像十六世紀的羅馬教廷因意大利天文學家布魯諾堅持哥白尼的「日心說」而活活將他燒死;再近者,「九一一」事件..歷史原來不斷重複!

過去幾百年,西方的文明確實有不少可取的地方,它的人本主義解放了人的思想與創造力,使它的物質生活及科技領先全球。但這等東西亦促使大部分的西方人肆無忌憚,在殖民的年代,不公義的事情舉目皆是,後殖民者有愧疚,其實很正常,這種局面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

今天,無論你出生於任何一個角落,你在生命的某一階段其實都必定要接觸西方為代表的現代文明,你到時或許要問:我為什麼一定要接受這種文明?為工作?

為了成為大多數?還是它真正地代表人類的價值?對於一個藝術家來說,此等問題尤其重要。

由紐約居民佔領華爾街而引發出的全球反金融行業,不是偶然的。你的態度又如何呢?


鄧樹榮

>>"Lloyd Newson is not British, he's Auatralian and danced in New Zealand before he moved to UK :)"...
...Thanks for Daniel's correction.<<

2011年10月17日 星期一

東邊舞蹈團《聚光》



光點,聚合成面,分散成線。
點線面聚散有時,流暢能量不變異。
追光逐光,卻原來幻化成光,才會彰顯光的無盡可能。
Light spots sometimes gather to form spectrum;
sometimes isolate to become the beams,
yet the smoothness and energy of the light would never wither.
Only when transformed into the light can we shine as the light.

網站連結

編舞Choreographer
余仁華 Jacky Yu

演出Performers
李咏靜 馬師雅 李家祺 傅仰立 廖向民 岑智頤
Li Yong Jing, Alice Ma, Lee Ka Ki, Eric Po, Man Liu, Henry Shum

燈光設計 Lighting Designer:鄺雅麗 Alice Kwong
舞台監督Stage Manager:火星人 Marsman
音響設計 Sound Designer:羅創業Michael Lo
道具設計 Props Designer:余仁華 Jacky Yu
節目經理Program Manager:梁寶怡 Mandy Leung
節目助理Program Assistant:何德貞 Ho Tak Ching

21-22 .10 . 2011
星期五Fri 8pm
星期六 Sat 4pm/8pm
牛池灣文娛中心劇院
Theatre, Ngau Chi Wan Civic Centre
$100

門票於2011年9月9日起在各城市電腦售票處公開發售
Tickets available from 9 September 2011 onwards at all URBTIX outlets.

節目查詢Programme Enquiries: 2372 9351
www.esidehk.com

東邊舞蹈團
E-Side Dance Company

東邊舞蹈團為牛池灣文娛中心場地伙伴
E-Side Dance Company is the Venue Partner of the Ngau Chi Wan Civic Centre

節目由康樂及文化事務署贊助
This programme is sponsored by the Leisure and Cultural Services Department

區家麟:高牆中鑽洞 水泥地上種花

原刊香港:《信報》(Hong Kong Economic Journal) 2011年10月17日 C5

大學為中學生選科搞資訊日,各系大賣廣告爭生意,家長陪同子女出席,關心的問題,來來去去就是:如何計分?收生準則有無變?什麼科目最重要?面試形式為何?

報章最愛報道世界大學排名,「評級機構」個個自稱權威,大家信以為真,列表比拼;大學價值,淪為英超龍虎榜與庸官民望表,定期比試升跌,大學盯著評級準則,為排名成績表廝殺奮戰。

大學開記者會,宣揚的總是「我校報讀學生人數最多」、「我校畢業生收入很高」,富貴於我如浮雲,民望於我如浮雲,但大家都愛浮雲。
攝影:潘浩欣
聽說,這個時代,一認真你就輸,只可嬉笑怒罵,不能真心談情。所以當林懷民到中文大學的音樂廳,談「水泥地上種花」,談雲門舞集三十八年崢嶸歲月,談年輕人可以make a difference,台下六百師生,在走道上、在階梯上,坐著站著,凝神貫注,久違了,這些才是大學要聽的書、要談的事。讀大學所為何事?有時就是為了親歷一兩場這樣的演講。

於七十年代的台灣,跳舞是一件卑賤的事。林懷民憶述,當年創辦雲門舞集,旁人帶著訕 笑的眼光問:「什麼?跳舞?你要到電視台去伴舞嗎?」那年代的台灣,跳舞屬燈紅酒綠夜總會的事、是電視台淺俗節目裡遭鄙視的花瓶,大眾聯想到戲子、舞孃。 他開創「雲門」,朋友說那是不可能的事,是「水泥地上種花」。

在水泥地上播種,林懷民默默耕耘,他說:「年輕的另一個名字叫勇敢。」

赤腳醫生
六十年代末,林懷民在美國進修,目睹歐美學潮,激情澎湃,年輕人敢想敢做;他接觸到美國政府成立的「和平工作團」(Peace Corps),青年大學生遠赴第三世界救災扶貧;文革期間的神州大地,他看到《人民畫報》裡「赤腳醫生」的故事,上山下鄉的年輕人,雖然只有基本的醫療知識,但不辭勞苦,下田向農民問診醫病,林懷民深受感動,深信年輕人能夠闖一番事業,一點一滴改變世界。

三十八年耕耘,雲門舞集至今,更準確地說是一個慈善事業。演講會上有觀眾問他「如何在藝術與商業化中找到平衡?」林懷民皺著眉笑說:把「雲門」說成是商業化經營,他「有點傷心」。

在水泥地上種花,從一開始就不容易,但「雲門」一直堅持「上山下鄉」義演,把舞蹈帶 到基層與學校,讓每一個人都有機會以最原始直接的肢體動作去表達自己、抒發情感。這個世代,追求財富上的均等,也許無意義,亦無可能;林懷民追求精神上的 均富,他希望每個人都有同樣機會,透過舞蹈體驗生命,達致藝術大同。

一九七八年底,美國宣布與中華民國斷交之日,適逢雲門的《薪傳》首演,《薪傳》是當 年台灣第一個以本土歷史為主題的劇場作品,當時國民黨形容為「同舟共濟」,共產黨說是「血濃於水」,水泥地上因緣際會,種花種出一個傳奇。林懷民選播了舞 蹈中,軍民離鄉渡台,過台灣海峽的一幕;林懷民說,當年《薪傳》舞者,是平民百姓販夫走卒,身形強壯剽悍,充滿力量;如今時代不同,年輕一代舞者,身型很 美,技術圓熟,但他們仍抱持同一信念,拿著如工廠女工的薪金,跳出自己的舞步。

雲門三十八年,林懷民當初抱著一股熱情創辦舞團,但自問對編舞與舞團運作認識不深, 三十八年來不斷學習、至今仍然學習,因為「根柢太差」。談到年輕人,他說這代的年輕人,不覺得不好;如果不好,那是老師沒有做好,大人沒有做好。林懷民常 說,人生就是「一個由黑頭髮到白頭髮的過程」,他不斷東張西望,找尋靈感泉源,把書法的筆鋒與太極的圓融,化作肢體的感情與力量。如今水泥地上,花開遍 野。

當 今的大學,滿是水泥地;現今這世代,處處架起高牆鐵板。我們寧願相信,每塊水泥地上都有一條縫,每幅鐵板高牆都有一個洞。不隨波逐流,敢想敢做;不人云亦 云,堅持正確的事。也許有天,縫裡開花、高牆倒下;也許最終埋單計數,所做的事,不能打動什麼人,但最少能感動自己,最少「從黑頭髮到白頭髮的過程」中, 沒有辜負自己。

區家麟

2011年10月14日 星期五

盧偉力:舞蹈中的性別與身體

原刊香港:《信報》(Hong Kong Economic Journal) 2011年10月14日 C5

美國現代舞大家瑪莎.葛蘭姆 (Martha Graham,1894 -1991)在自傳A Dancer's Life 說:「並非是她選擇舞蹈,而是舞蹈選擇了她,因着這選擇,她活了一生。」她接着說她矢志舞蹈藝術,因為她發現人類身體是美妙的:「看看鏡子中的你,看看耳朶如何依着頭顱,看看髮線如何生成,看看手腕的所有小小的骨頭,你會發現這是奇迹,而舞蹈正是對這奇迹的歡呼。」身體對於現代舞來說,可以說是目的,亦因為要解放身體,現代舞先驅鄧肯 (Isadora Duncan,1877 -192 7)走過萬水千山,找尋更自由的、與音樂旋律合韻的、有生命感覺的動態,而生發出二十世紀人類文明的一項重要藝術表現形式。

香港舞蹈自七十年代末開始有專業藝團以來,至今已有一定的發展,在藝術表現上可說是頗多元化的。接着下去,要更上一層樓,必須要有開拓的美學探索,要能以舞蹈呈現時代,要表達對文化的思考和體會,要處理日復一日的生活經驗。

在我們這一代舞蹈工作者面前,有許多迫切課題,其中不能迴避的是:如何呈現當代的生存感受?所以,香港舞蹈的身體探索,並非指如何用身體作出高難度的動作,亦並非單單展示漂亮的身體,韻律性的動作,而是如何以身體呈現當代文明,如何以身體呈現香港人。

身體的文化性葛蘭姆談到的身體是中性的,是人的身體,非關男女性別,而我們都知道,身體有趣的地方是關乎不同具體的特質。因此,身體除了涉及與生俱來的性別、種族、高矮肥瘦等方面之外,亦涉及文化氛圍、階級、職業、價值觀等等社會因素。

流行文化、大眾傳媒、世俗社會往往基於集體欲望、市場定位、民粹定見來看身體,而對舞蹈中的身體更有特定的凝視(gaze),受社會主導意識形態(domina nt ideology) 所模塑。所以身體的探索,是美學選擇,更是面對時代壓抑,舞者的視野與勇氣。

最近,楊春江在前不久的《灵灵性性天體樂園》中,對身體的探索就很勇敢。

開場時,他以女裝紗布裙上場,與觀眾戲謔又半帶誘惑的拋媚,這是讓我們墮入世俗社會對所謂女性定型或者易服男性的凝視,但是他馬上又將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卸去 (或者拋開),最後在一次燈轉時,赤體步向台後,展現凝緩的體姿。

他讓身體變為舞蹈的本體範式,從女性打扮開始,以赤裸男體直面觀眾,然後,在舞蹈推進過程,男體的楊春江以他的身體動態,超越了男女,而確立了人的身體本身。這是以現象學的還原,讓我們經驗矛盾,並在這過程中突然啟悟。這就是我所說的以身體探索處理社會文化狀況了。

性別與身體

香港有很多女編舞家,都會利用女性的生活/生命/身體作為素材,例如黎海寧與梅卓燕吧。但她們兩位的舞亦有所不同,似乎黎海寧比較着重關係,無論是女性與女性之間,抑或是一個人與一班人之間,她強調的是關係的邏輯,由此而誘發的動態、情韻和意象;而梅卓燕的作品,似乎是女性自己去感覺身體內一種莫名的呼喚/壓抑。

正因如是,梅卓燕會有她的「日記系列」,由早期的《遊園驚夢》中期的《華麗與滄涼》到近期的《藍舞》、《日記——謝幕》,都有滲透性的女性生命與身體。她在作品中挪用過張愛玲,華麗與滄涼,是來自張愛玲的美學形態;而黎海寧在排演《雙城記》時,她主要是把張愛玲的晚年思緒與生存景況,與她作品中的人物混融,生命裏有多揮之不去的噪音。梅卓燕似乎關心身體的內在經驗,黎海寧則透現生命的關聯。

女性書寫

西方女性主義(feminism)的發展,六十年代第一波要追求男女平等,第二波追求互相尊重/合作,第三波則是肯定女性的特性。這種特性可以是來自生命感覺或表達形式,甚至是書寫的狀態,有些人認為,女性的書寫並不那麼團塊性, 可能很零碎,像很多生命不同的感覺堆在一起,並不能用一種方式或一個框架去解讀。所以,我們也許可以探索香港舞蹈中的女性書寫與女性身體的問題。

幾年前,黎海寧編過《女書》,結合傳統女性只傳給自己女兒或姊妹的書信,以及吸收香港女作家西西及黃碧雲作品的感覺而發展,可說是由傳統到現代的一個創作。黎海寧在《女書》中間有幾段編排很特別:有很多男女起舞,但卻並非群舞,而是一對一對男女,各有各的動作,各有各的爭持,是很多元化的男女之間的情感角力。當中一些女舞者,卻故意擺脫與男舞者共舞,而是跟其他女舞者起舞,黎海寧好像嘗試說出在感情角力中,也有女性去尋找自己的生命感覺和生活方式的時候。

盧偉力

尉瑋:遇上布拉瑞揚與鄭宗龍 閒說他們的跳舞二三事

原刊香港:《文匯報 》 2011年10月14日 C6

上周,台灣的雲門2在進念.二十面體邀請下訪港,帶來布拉瑞揚、鄭宗龍、伍國柱、黃翊4個編舞家的5個舞作,新鮮亮麗又風格迥異。最難得的是,演出中間,編舞家布拉瑞揚與鄭宗龍交替上場,幽默自然地為觀眾簡短介紹每個舞作。兩位帥氣男性在台灣各自擁有不少粉絲,但對香港觀眾來說卻可能是新面孔。演出後,記者忍不住約他們閒話家常,一起聊聊他們自己,與跳舞這回事。

快樂的勇士布拉瑞揚

被大家親切地稱為「布拉」的布拉瑞揚.帕格勒法是台灣排灣族的原住民編舞家,他說自己是山上長大的小孩,從小唱歌跳舞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但排灣族的吟唱或舞蹈都比較嚴肅莊嚴,通常在慶典儀式中登場,與跳脫自由的現代舞完全不一樣。12歲時,布拉看到了雲門的《渡海》,看著男舞者在台上翻滾,突然下定決心「要成為那個人」。「12歲就立志當舞者,對一般人來說很不尋常。我是原住民,住在偏遠的貧窮村落,那裡教育水平也不是很高,對我的家人來說,這個決心很不可思議。 12歲時,我根本不了解舞蹈是甚麼。」

 但這小男生卻不是想想就算了,不僅就此為自己定下終身志願,更馬上行動,報考國中的舞蹈實驗班,順利考上後卻遭到父親的完全反對。沒法學舞,他便在每個課間小息疾奔穿過學校,趴在舞蹈班的窗戶外看一段舞蹈課,一看看了好幾年。看得連舞蹈班班主任也受不了,就提議他去考高雄左營高中的舞蹈實驗班。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他騙父母說是到南區去考好高中,隻身來到高雄。「那時我沒有舞蹈訓練,芭蕾甚麼的也不會,只有一個想法:我是原住民,我會跳舞,我不怕。」

 到了考場,才有點傻眼。「每個人規定要穿膚色緊身衣和舞鞋,我小時候更黑,才161公分。膚色緊身衣穿在我身上變成白色,我也不知道要配白舞鞋,買了一雙黑色鞋子。白白一身配黑色舞鞋,可想而知有多醜!」林懷民老師剛好就是主考官,後來和布拉形容,當時14歲的他就像一隻驚恐的蟲一樣東張西望。

 考試開始,每個考生自報家門,才14歲的年紀,已經有人學舞10年。布拉聽得下巴都快掉下來:「我突然覺得他們都在騙人,怎麼可能4歲就在學芭蕾?我好沮喪,覺得自己考不上了。」剛剛準備要離開,沒想到一直沒說話的林懷民突然問:如果你考上的話,會不會來念?「那個161公分的小黑人好像一下子長高成180公分,我狂點頭:會會會!」

 如願考上左營高中舞蹈實驗班,卻還是得不到父親的肯定。在部落中,布拉爸爸是鄉長,小有地位,和別人說起兒子,總是自豪地說「左營高中」,卻絕口不提「舞蹈班」。「我聽到,好難過,就更要發奮做出些甚麼來,所以很拚很拚。我一直在部落長大,到城市感覺文化差異很大,一開口有山地口音,全部人都在笑我,我卻不知道為甚麼。再來我一個人要在外面租房子生活,很想家很想放棄,就是因為爸爸沒有講『舞蹈班』,我憋著一口氣一定要做出點什麼給他看。」

「忽然」編舞

 大學時,布拉主修的是表演,本來和編舞沒有關係,卻因為畢業表演時同年級沒有編出好的作品而和製作人槓上了。「我們上一屆的作品非常優秀,我覺得好丟臉,就和製作人說作為舞者,我不要跳這些爛舞。製作人就說,你嫌不好你就編啊。我這種激不得的人,乾脆按照編舞專業的標準,獨舞、6人舞、10人舞一下編出三個來。」這三個舞,「一不小心」都被選上了。這個從12歲就立志要作舞者的人,突然走進了編舞的世界。卻沒想到這一次跨越,也讓他重新「跨回」自己的原住民身份。

 布拉的原名其實叫「郭俊明」,布拉媽媽說,那是「英俊又聰明」的意思。「人真的是,在創作的時候就會開始問自己是誰。我在高一的時候,因為文化衝擊,讓我覺得自己是次等國民,我講的國語不是國語,黑色的膚色對我干擾很大。高一到大學四年級我都在否定我原來血液中的東西。我拚命學標準的國語,把自己打扮得很時尚,像當下年輕人的樣子。但當我開始創作,會突然發現:我是誰?於是我開始重新學母語,把名字改掉。以前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是誰,現在,我要別人都知道我是誰。『布拉瑞揚』,對,我是原住民。當時是1994年,還沒有人像我這樣把名字改回去。」

 原住民的名字是祖先傳下來的,布拉瑞揚.帕格勒法,意思是「快樂的勇士」。「快樂的勇士,英俊又聰明,很好嘛。」布拉哈哈大笑說。

6人出遊

 布拉的作品一經登場就大受好評。他被羅曼菲稱為「台灣舞蹈家難得的後起之秀」,發表「布拉瑞揚獨舞展」後,也成為了第一位發表個展的在校學生。之後的布拉,從2004年開始擔任雲門2的駐團編舞家,其後幾度赴美,更於2009年與2011年分別為享譽世界的美國瑪莎.葛蘭姆舞蹈團編創經典《悲慟》系列與新作《Chasing》,紐約時報這樣寫道:「強烈的感染力,清新且獨樹一格的風格,使布拉瑞揚的作品最為顯著出色。」

 《出遊》是布拉為雲門2編的第一支舞,撐著傘、拖著行李箱的白色男人,不斷被套上衣服又被扯掉的女生,穿著黑衣來回奔跑的人,漫天飛舞的白色粉末,被白布覆蓋的身體……舞作有一種詭譎又神秘的氛圍,像是一幅超現實繪畫,種種場景像是指向死亡,懾人心神。布拉卻說,當時的自己根本不清楚到底要編甚麼,一切都是跟隨直覺,那許多奇怪的道具和畫面都是惡夢中的情景。「可能是壓力太大吧,一直到2007年前,要編舞我就一定做夢。」他說。這次重排這隻舞,他選用了另一種方式,讓舞者把自己的故事放入其中,這不再是布拉瑞揚一個人的「出遊」。

 六個舞者,有六個故事。

建房子的人鄭宗龍

 比起布拉「12歲立志」,鄭宗龍說自己對於舞蹈一直有很長的掙扎過程。

 他第一次跳舞,是幼稚園畢業時,為爸爸媽媽跳《捕魚歌》和《小放牛》。到了國小三年級,學校發了一個舞蹈實驗班的單子給大家,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鄭宗龍自己剪了生活照就去報了名,跳的就是《捕魚歌》,一考就考上了。之後從國小到國中、高中、大學,到進雲門,他一路走得順順利利,只是心裡好像一直有疑問:舞蹈到底是甚麼?直到大學突然發現,自己好像甚麼都不會,只會跳舞。

 國中時,鄭宗龍有一段「學壞」的日子,和人打架,學抽煙,最後更因為吸毒被警察抓,要接受保護管束。「每周六、日要到法院報到,聽演講。我比較幸運,遇到的觀護人用不一樣的方式讓我們度過周末。一般來說,是坐在大禮堂,對面是偷錢的未婚媽媽,旁邊是偷摩托車的,或者打架傷人的,全部都是很奇怪很特別的人。觀護人就帶我們去孤兒院或者植物人安養中心,讓我們呆在那裡自己規劃活動,或者做義工。這對我來說很重要。回去之後,我比較懂得珍惜自己,不會再走壞路。慢慢的,讓自己好一點,再好一點。到了高中,交女朋友,再讓自己更好一點點。」

街上長大的孩子

 鄭宗龍說,其實一路上他都很懷疑自己,不清楚舞蹈是甚麼,也沒有那麼地投入。他形容自己是街上長大的孩子,比起舞蹈,好像在街上跑來跑去更加自由自在。「我們家是賣拖鞋的,一有空閒,我就扛著一大包拖鞋到市集上擺一個攤子自己賣,我喜歡沒有人管我,吆喝甚麼的我都可以,在那裡自己玩得很開心。一直到要編舞,大概28、29歲才停下來。」

 他的第一個作品是《爻》,名字取自《易經》。「我讓一個舞者被一條線吊在天空,背景的聲音是道教請神的咒語。那時我大學畢業時不知道怎麼辦,我媽媽就帶我去拜拜,我聽到那個聲音,很感動,就請那個師傅去錄音室錄音,拿來編舞。我想要說,好像人都被命運控制著,舞者會和那個線發生一些關係,化妝的效果也是像乩童一樣。」

 布拉說,這個作品很好看,也很恐怖,舞者就像是乩童被附身一樣。事實上,那個舞者好像真的有那種體質,鄭宗龍還記得,有一次他跳完下台就昏倒了,送到醫院一直叫不醒,檢查卻沒有任何問題。「我回家拿那個音樂來放給他聽,他才醒過來,但完全不記得發生過些甚麼事情。」

建房子的人

 現在的鄭宗龍,是炙手可熱的新生代編舞家之一,他對舞蹈仍有疑問,但在舞作編造與拆解的過程中,他更像是在與自己不斷周旋,繼而尋找出口。這次來港演出的《牆》,舞者不斷用隊形搭建起牆,又從中突破或者逃逸,似乎就是他的心情表述。「編《牆》時,我很焦慮地想知道我想要做甚麼,後來我想,那我就把我現在那種不知道要怎麼辦的感覺傳達出來,就像『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和所有人離得遠遠的,不要和別人有接觸,其實我是把自己躲在牆裡面。」

 布拉說,鄭宗龍的舞作總是很大氣,這是為什麼許多人喜歡的原因。我想起幾年前曾看過鄭宗龍的另一個舞作《記憶》,與《牆》一樣,他似乎喜歡在舞台上用不同的隊形堆砌出某種結構的形狀。切合著音樂的變化,舞者不斷聚散,但又隱隱保持著某種隊形,看得久了,你心裡的某種東西會受到呼喚般湧動起來,有種莫名的觸動。

 「一個杯子,一個建築物,一個盤子,都有一個組合的方式,各種元素組合起來都是這種樣貌。」鄭宗龍說,「像是《記憶》或《牆》,我都在學習製造出一個東西來。當然製作完可以丟一個情緒在裡面,有比較感性的部分,但是我總體來說還在學習怎麼把一個東西做出來。很像鬼片,哪裡嚇你一下,其實都是安排好的,我其實還處在這個建造的過程。我自己認為唯有先把這些技法、比較匠氣的東西先學會了,也許在這個基礎上才可以開始剪裁它,再自由掉。」

 鄭宗龍說,跳舞的辛苦是因為自己不喜歡被要求,在編舞中,似乎可以找回那種自由。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尉瑋 圖:進念.二十面體提供

2011年10月8日 星期六

卡夫卡:林懷民感動中大博群大講堂 雲門舞者追求真正的愉悅

原刊香港:《信報》(Hong Kong Economic Journal) 2011年10月8日 C1

卡記和許多香港文化愛好者一樣,對台灣雲門舞集和其創辦人林懷民不會陌生。而卡記自認為掹車邊的知識分子,大專學院的演講論壇,年中不知去過多少。林懷民在中大演講,有同行懷疑新的talking point在哪?卡記的答案是:新亞精神。

卡記年前認識此中大講座系列「博群大講堂」的主辦者之一,召集人周保松。

他是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教授,甚得學生歡迎。在官僚化的學院體制、商業價值主導的教學裏,周喜以身教,教之以獨立思考和知識分子責任感。他定期把中港台的知識分子邀來自己的宿舍,在蟬叫夜裏跟學生聚會,龍應台、陳冠中、袁立時等。看得出的溫暖和心思,還不是回復錢穆、牟宗三等人在五十年代流徒香港的學者,建立新亞書院、以至後來的中大時的教育和處世精神嗎?「艱苦我奮進,困乏我多情」,當今的中文大學裏還是有教授和學生念茲在茲。

而這當中還包括林懷民。他不常演講,今次成為博群大講堂首位講者,其中是他對錢穆等人的敬重,認同大講堂主題「博思明志,群育新民」所倡導的社會反思和改變社會的行動力,一種正面衰敗時代的力量。大講堂與講座不同,觀點論點透過人生經驗的深度分享,當中的迂迴細微、人性共感,有種身教的變奏意味。六百張票早已派完,利希慎音樂廳現場座無虛席。來者還是以「餓文化」的內地僑生居多,亦有中大舊生和社會人士,自七十年代已看林懷民戲的小思老師、舞蹈家王仁曼、王廷琳等皆有出席。

雲門三十八年的持守

「以往冷戰時代、國民黨戒嚴,像一堵明明白白的牆,讓你去揣它、去擊破它。今天,災害與無日無之,何處着力?突然你頭頂的大氣層破開了洞,一個Apple 產品一下子就把其他所有的電子實業擊倒。什麼事都不再可靠。」林懷民對年輕人的處境感受良深,他說,真相曾經可以透過努力挖掘出來的。但今天,大家進入虛無、連反抗對象也不明的年代,他惟能道來他和雲門三十八年所持守、所推進的。

林懷民說在他那年代是較容易辦認得到前人足迹。父親自小灌輸「利他」觀,留學紐約受戰後學生運動薰陶,及後啟發自美國總統甘迺迪成立的和平工作團、中國文革的赤足醫生這種深入民眾的服務組織,林在1973回台後成立雲門;並不為滿足一己的編舞欲望,而是為了跳舞給中國人看,在農村、醫院,在地震災區跳,像「NGO」多於藝術團體。

《薪傳》訴說島嶼移民社會七十年代中美台形勢之風雲譎詭,林懷民當時以作品《薪傳》訴說此島嶼移民社會的歷史地景、內在情感。他後來的作品,以氣道體現書法,凝視身體解放、臻達圓融境界。着重內視的自由,肉身鍛鍊出強韌的意志。

其實都是一筆順畫出來的圓;雲門近年又回到舞團成立之初。他們開辦由幾歲至八十八歲的舞蹈學堂,活躍於農村、災區,繼續以往,在全台灣戶外免費演出。

在貧富日益懸殊的世代,林懷民至少希望在精神生活上令所有人平等,在藝術的世界縮窄貧富差距。

「好像香港西九文化區,我不大了解,無法仔細評論。不知道這是否講究門面的事?我更關心的是,空間逼狹的公屋居民,會否將有更好的文娛康樂設施;貧窮的孩子和富人會否有相等機會接觸藝術?」社會的批判勇氣和公義追求由身體演練以至「公益演出」,不單純是社會服務式的「派面包」,也基於對社會的批判勇氣和公義追求。林懷民以半生來提出,豐富自我心靈與拉起別人的手乃相輔運行。雲門成立之初,台灣至華文世界並無「當代舞者」專業,被社會視為乞丐,他們在基層、土地上演出,與無緣接觸藝術的群眾對話,也同時能慢慢建立舞者的社會身份。至後來的個人身體探索,林放棄要舞者演繹典籍神話角色,演回自己,跟自己身體對話,追求真正的愉悅,也對應了新一代年輕人倚賴科技、愈來愈薄弱的身軀和意志。

這是一道看似轉折,卻異常清晰的警世信息。不少觀眾聽到後來淚流滿面,這大概是「大講堂」所能傳遞的感性力量。博群已邀的講者還包括梁文道談動物權益,八九民運參與者梁曉燕談其投身的公民運動、NGO工作,以及當代中國具影響力的公共知識分子秦暉。周保松面對今次講座洶湧的情境,笑言之後的講座規模應會較小型,回到更為親切的分享模式。

卡夫卡

2011年10月7日 星期五

伍家嶸:舞 越 界

原刊香港:《信報》(Hong Kong Economic Journal) 2011年10月7日 C5

香港每年都有為數不少的海外舞團訪港。數星期前,就有在英國享有盛名的現代舞團DV8形體劇場在沙田大會堂演出了他們的新作《講唔講得先?》。這個八十分鐘長的作品一氣呵成,沒有中場休息。《講唔講得先?》較早前在悉尼首演,而英國本土觀眾則要在11月才可看到演出。

DV8 的十名團員跳演俱佳,不容小覷。事實上,《講唔講得先?》劇情出色,言之有物,是舞劇上乘之作。康文署有這個眼光見地邀請DV8形體劇場訪港,值得一讚。 而在英國本土,各大舞團的新舞季亦紛紛開鑼。皇家芭蕾舞團的新舞季在9月底以巴蘭欽的三幕作品《珠寶》揭開序幕。這是首部沒有故事的長篇芭蕾舞作品,深得各地許多芭蕾舞團喜愛。香港舞迷亦有幸在2002年馬林斯基芭蕾舞團訪港時看到他們的演繹。我們的港芭在米瀚文出任藝術總監期間亦曾演出其中的《紅寶石》部分。米瀚文原打算將其餘兩部分《綠寶石》和《鑽石》也搬上舞台。然而這個計劃可能胎死腹中,因為現任藝術總監區美蓮對巴蘭欽的作品並不熱中。

《天鵝湖》出色 《舞姬》壓軸

馬林斯基的《天鵝湖》雖然出色,但真正顯出他們非凡身價的卻是壓軸作品《舞姬》。 第四幕的〈陰世王國〉簡直超凡入聖,三十二陰魂動作之整齊一致,世上芭蕾舞團無出其右。《舞姬》第一組卡士由年輕的舞星領銜。Tereshkina的舞姬很有不吃人間煙火的味道,而最後一幕的舞蹈出色極了。Shklyarov 同樣舞藝高超,但演技上有時稍欠說服力。 馬林斯基還在倫敦演出了改編自托爾斯泰同名小說的新作《安娜卡列尼娜》。這個在 2010年首演的作品算不得是俄羅斯當代編舞泰斗Ratmansky 最偉大的作品,而問題出自所用的配樂並不那麼入舞。不過主角Vishneva 的演出那麼哀怨悽迷,因而令《安娜卡列尼娜》倍加感動。

馬林斯基倫敦之旅的另一個高潮是在第二周演出的雜錦舞目,選演二十世紀兩大美國編舞家巴蘭欽和羅賓斯致意的作品。舞目選演了巴蘭欽1952 年作品《蘇格蘭交響曲》。這是他向十九世紀浪漫經典作《仙凡之戀》致意之作,奇情詩意,兼而有之。馬林斯基在1989年首演這作品。

Shirinkina演出仙女,舞蹈活潑可人。這是巴蘭欽傑作中較為人忽略的作品,上演頻律較疏,但絕對有重演價值。

另一個選演的巴蘭欽作品是較為人所熟悉的《柴可夫斯基第二鋼琴協奏曲》。

馬林斯基是在2004 年首演這作品,以慶祝巴蘭欽一百歲冥壽。舞團這次演出同樣精采。羅賓斯的In The Night 以對男女舞蹈員演繹一名女子跟她愛人的三個階段,感情深刻細緻。

馬林斯基整個夏天都忙個不了,在三星期倫敦之旅後不久又驛馬星動,在一星期後再出訪巴西三星期。跟着舞團又將出訪亞洲,在9月中到新加坡和曼谷演出。

他們是到海外演出最頻密的國際知名舞團。香港舞迷因而有幸在1998年至今三次得睹他們在港演出,最近一次是2010年的香港藝術節。我們企盼他們再一次到香港來。

附帶一提,香港芭蕾舞團在沙田大會堂重演十九世紀經典《夢偶情緣》,成績斐然。《夢偶情緣》可以說是港芭首本戲目,而現場小朋友看得興高采烈,笑聲頻傳。

吳菲菲在祈禱獨舞一幕光芒四射,而古思宇在群舞中還是很搶鏡。他在五場演出中都未能當上主角,實在可惜。我看了星期六的一場,擔任男主角的黃震狀態大勇,演出活靈活現。吳菲菲演出他的愛人,亦很討人歡喜。

伍家嶸

2011年10月3日 星期一

蔣勳:《此生──肉身覺醒》


《此生──肉身覺醒》

作者:蔣勳
出版社:有鹿文化
出版日期:2011年10月03日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9866281235
裝訂:精裝


內容簡介
2010年底,因為心肌梗塞緊急入院,蔣勳在加護病房住院數天後才逐漸康復,回歸正常生活。這場大變,讓他對「生死」以及「肉身」的意義有了更深層的的體悟。

想了解世界文明關於肉身、美學、生命的歷程與浩瀚?惟有透過《此生》。美學大師蔣勳,第一次用最直接的筆觸在書中談生活經歷與生命議題,而發想古今文明關於肉身、人像與生死的美學藝術,第一本談人類肉身與文明的書!

蔣勳用生命的感受、巨大的能量,書寫生命與美的深邃。透過文字與照片解說敦煌壁畫、秦俑、基督教與羅馬時代人體美學、印度人體美學等等。一場橫跨世界各大文明,對「肉身」之美的追尋,最動人最浩瀚的生命之書、美的寶典!

作者簡介
蔣勳
福建長樂人,1947年生於西安,成長於台灣。中國文化大學史學系、藝術研究所畢業,並於1972年負笈法國巴黎大學藝術研究所。曾任《雄獅》美術月刊主編、東海大學美術系主任,現任《聯合文學》社長。
多年來以文、以畫闡釋生活之美與生命之好,為台灣美學大師。寫作小說、散文、詩、藝術史,以及美學論述作品等,深入淺出引領人們進入美的殿堂。並多次舉辦畫展,深獲各界好評。近年專事兩岸美學教育的推廣。著有藝術論述《美的曙光》、《美的沉思》、《徐悲鴻》、《齊白石》、《破解米開朗基羅》、《天地有大美》、《美的覺醒》、《黃公望 富春山居圖卷》等;散文《島嶼獨白》、《歡喜讚嘆》、《大度.山》等;詩作《少年中國》、《母親》、《多情應笑我》、《祝福》、《眼前即是如畫的江山》、《來日方長》等;小說《新傳說》、《情不自禁》、《寫給Ly’s M》、《因為孤獨的緣故》、《秘密假期》等;有聲作品《孤獨六講有聲書》等。
目錄
自序

輯一:肉身覺醒
肉身覺醒:關於人體美學的思維(附錄一:身體典範;附錄二:鏡子前的生命停格)
肉身凋零:關於死亡美學種種
俗世肉身:羅馬時代的人體美學
肉身救贖Ⅰ:基督教的人體美學Ⅰ
肉身救贖Ⅱ:基督教的人體美學Ⅱ
新月肉身:美索不達米亞的人體美學
慾念肉身:印度人體美學
苦役肉身:印度佛教的肉身修行
寵辱肉身Ⅰ:中國人像藝術種種Ⅰ
寵辱肉身Ⅱ:中國人像藝術種種Ⅱ
寵辱肉身Ⅲ:秦俑與漢陽陵俑比較
寵辱肉身Ⅳ:〈世說新語.容止篇〉的肉身驚寤

輯二:絲路肉身
肉身絲路
尸毗王割肉餵鷹
薩埵那太子捨身飼虎

2011年10月1日 星期六

洛楓:當「舞蹈」化成「錄像」:翩娜.包殊與大野一雄的永恆定格

原刊香港:《am post》2011年10月

當「舞蹈」變成錄像、記錄片,甚至立體電影,它還是原來的模樣嗎?答案是否定的,因為經由剪接、鏡頭、聲效,以至旁白和視框的取捨,早已變成另一種「視覺形構」了,但我們執持的不是「舞蹈」如何被轉化錄像,而是經由電影技法處理後我們到底「看見」了甚麼?帶着這種懷想去看「跳格舞蹈錄像展2011」,雲.溫達斯(Wim Wenders)的《翩娜3D》(Pina 3D)和慈安里.狄加布亞(Gianni Di Capua)的《神貌詳和》(O, Kind God)便給我奇異的體驗,前者是科技高度化的「舞蹈電影」,利用三維影像重塑舞蹈空間與觀者位置的變換,動感而且動人,後者卻採取傳統的紀實手法,以長鏡頭攫住舞蹈大師晚年的風景,在死亡與腐朽之中平地拔起湧動的力量,同樣攝人心魄,動人心弦。
早於上世紀八十年代認識翩娜.包殊(Pina Bausch)的雲.溫達斯,一直念茲在茲要將包殊的舞蹈跟電影結合而成新的視像世界,但辭逝於2009年的包殊等不及了,影片由紀錄變成悼念和致敬。《翩娜3D》交叉三種視覺特色:首先是3D立體影像的界面,尤其是舞台空間、鏡框形態的視像效果,讓觀眾猶如置身真實的劇院,以「身」代入台上舞動的場所,鏡頭隨舞者的身體律動而橫移、拉近、搖曳或迥旋,觀者的位置也不斷遷移變化,長短拉近的或疏離或投入,形成帶點現場虛擬觀照的景觀,但瞬間又被抽出鏡頭外,重整思考的視角。這是首次讓我發現「3D特技」在荷里活制式以外另類的美學實驗,因為它不再為了嘩眾取寵、純粹刺激感官而來,而是重塑了「舞蹈」與「觀者」的多元層次,人在台下或框外看,經由多部攝影機的角度和剪接,每個動作都有無限複合的可能!第二是紀錄的敍述、訪談與作品再現,《翩娜3D》其實不是關於包殊生平軼事的紀錄片,而是聚焦於她的舞蹈作品,因此紀實的部份主要是「烏帕塔舞蹈劇場」(Tanztheater Wuppertal)幾代不同的舞者回憶的口述,述說他們跟包殊合作的過程和感受,鏡頭在每個團員口述之後便剪入他們各自為悼念包殊而編創的舞步,如此交叉剪接,形成既論說又抒情、既言語又影像的結構,然後導演又這些段落再錯落於包殊幾個經典作品的再現,當中包括《穆勒咖啡館》(Café Müller)、《春之祭》(Le Sacre de Printemps)、《月滿》(Vollmond)、《交際場》(Kontakthof)和《康乃馨》(Nelken)等等。由此看來,《翩娜3D》的敘述共有兩個面向,一是訪談的實錄,二是舞台作品的再造,虛實相間也彼此呼應,將包殊的生命空間疊溶於人生與舞台的交遇中。第三是「地方」(place)和空間(space)的移換和擴張,除了借用3D技法將影片的空間變形和拓展外,導演也在拍攝的實景下功夫,讓舞者舞動的地方從劇院走到城市的中心或邊緣,如馬路、公園、工廠、樹林、草地、荒漠、溪澗、海邊等等,帶出身體無時無地皆可舞動的意識,也讓觀者深刻體認包殊的舞蹈如何跟她生活的城市呼吸與共!
跟《翩娜3D》很不相同,狄加布亞的《神貌詳和》記錄了日本「舞蹈」(Butoh)大師大野一雄九十多歲的晚景生活,影片由早晨一天開始,大野起床後坐在榻榻米上讀詩刊、坐在桌上吃早餐,都不由自主地舞動雙手,然後由兒子駕車送往復健醫院,再被推送到空無一人的劇院,影片接下來的整個情景便從這裏開始:坐在輪椅上的大野早已患上了老人痴呆症,已經無法記起曾在這個地方演出自己的作品,但在鏡頭攝錄的一刻,他悠然地舞動手和臂膀,甚至上半身的胸腰,漸漸做出「舞蹈」的動作來,或伸手提舉向天,或屈指彎入內心,時而靜止,時而劇動,在連綿數十分鐘的「長鏡頭」(long take)下,大野以手代足忘我也忘情地返回自已太初的舞蹈世界,臉上綻放仿如嬰兒初生的容光,而觀眾也漸漸被融入、被觸動於兩望的相忘中!個人十分欣賞導演這種大膽的構思,綿長的鏡頭除了少量的橫移、推拉或變焦外,便一直凝定在那裏,極具張力的捕捉了大野身體的存在──是的,對大野來說,身體的記憶遠遠超越思維的記憶,即使往事成了一片空白,但「身體」仍然銘刻動作的流向和表達,舞動的意識往往能克服肢體的殘障;再者,一天為舞者,終生便是舞者,終生為舞者,則每天也是舞者,因此,導演才從一天的生活出發,攝錄大野這種日常的形貌,鏡頭平實,但溢滿尊嚴、氣度和詩意。
如果說真誠的舞動不因年齡、記憶、身體的退化而殞滅,那麼當「舞蹈」化成錄像時,便是將這些不朽的光彩永恆定格!

洛楓

洛楓:反轉性別樂園:楊春江的對影獨舞


原刊香港:《舞蹈手札》(Dance Journal) Oct/Nov 2011 p.7

沒有奢華炫目的佈景,沒有五光十色的衣香繽影,空無一物的舞台祗有一幅可隨意摺叠、伸縮、變形的白色布幔,隨燈光移換場景,祗有舞者突出肌肉線條與能量的身體,隨巴哈的樂章和非洲的鼓樂而翻騰跳躍,越是簡約的空間,越呈示了編舞者複雜的意念和心思,楊春江的經典再造《灵灵性性——天體樂園2011》關於身體、性別、愛慾與自我,滿載哲學思辯,表面抒情流麗,從個人出發,帶著鮮明的自傳色彩,從誕生、成長、家族、血緣牽纏於跟他人及世界的關係,是一趟跟自己的靈魂獨舞、一場自己跟內心的對話;然而,内裏卻觸及個體存在與情慾追求的普世意義,像人到底從何而來、成長是否身不由己、如何跟孤獨相處、怎樣突破生活框架的限制等沉重議題,楊春江都以輕盈跳脫的步調與之纏綿交鋒,既繾綣而沉溺,猶如水仙愁看花顏消逝,卻不失赤子之心,將自我還原太初的赤裸狀態,這「赤裸」不單是身體的裸現,更重要還在於內在意識的深層挖掘。因此,「性別易裝」(cross-dressing)、「雌雄同體」(androgyny)與追尋「他者」(Other)便成為《灵灵性性》的一體三面,從不同的面向切入編舞舞者(dancer- choreographer)仿若前世今生的對照——十二年前初演的《灵灵性性》探討身體、舞蹈與科技結合的可能,十二年後再造經典,卻從原有的材料發展不一樣的內容與主題,對性與性別(sex and gender)的關注,讓楊春江更義無返顧的豁出自己的身體。

「雌雄同體」的舞台景觀
《灵灵性性》共分十四個段落,從「本來無一物」到「物我兩忘」,中間歷練「鏡花水月」、「混沌天地」、「逝水流光」等不同場景的調度,展現「生命」與「性別」從成形到異變的歷程。第一個蕩人心魄的場景是開首的「性別易裝」,楊身穿白色女裝衣裙、頭戴高髻假髮、腳踏高跟鞋,走到台前將身上的衣飾逐一剝褪,最後男身裸裎,是赤條條而來的空無狀態,然後背向觀眾走入台上對鏡起舞,當兩邊布幔慢慢收攏將他裹住向上提昇時,幽緩的水聲配合星空的錄像,舞者以屈摺的身軀返回母體的子宮。《灵灵性性》的開幕簡潔利落,舞台意象深刻富麗,男身女裝的易服及衣飾的層層褪落顯示了皮囊色相的不可靠、性別符號的不確定性,尤其是表面是褲子攤開了卻是一塊布、表面是上衣拆解後卻是一條褲的裝置,更以玩味的幽默顛覆了定型的衣架和框架,性別不但可換可變,甚至隨心選擇。

第二個匠心獨運的場景是中段的「雌雄同體」,楊春江借用12年前的錄像跟現場的真身共舞,但有趣的是布幕上的影像是穿了短褲的男身,而舞台上的真人卻披上半截曳地的雙層紗裙,影像時大時小,動作與節奏硬朗陽剛,真身卻翻著裙襬蹁躚旋轉,意態撩人,人與錄像彼此疊影,構成一陰一陽、一男一女的對舞互照,「雌雄同體」的形相不言而喻。法國文論家克莉絲蒂娃(J. Kristeva)曾根據柏拉圖(Plato)《會飲篇》(Symposium)的故事,分析「雌雄同體」的文化含義:太初的人類原是雙頭、四足和兩個身幹的,雙身兼具兩種性別(或雙重同性),但由於力量龐大,天神將之剖成兩半,成為單首、兩手、兩足的個體,卻要終生追覓失落了的另一半,這種「雌雄同體」的原型,說明了人性本存男女二相,而追尋異性或同性也是自然取向;克莉絲蒂娃將這些寓意進一步拓展為「男同性戀」(male homosexuality)的論述,所謂「愛慾」(Eros)原是同性慾望的鏡光反照,爲了尋回失落了的另一半自己,主體的「我」汲汲想望的其實是鏡內的自己,那就是另一個「他者的我」(an alter ego),由是更不可得而慾求不滿。從這些角度看,楊春江的「雌雄同體」正是一身二相、一人分飾兩角,既分裂又組合,既是慾望主體又是愛戀的對象,類同「水仙子」(Narcissus)的自戀狀況,痛苦與欣喜皆自我圓足而不假外求;基於這些前提,他在後面「得不到你我他,便變成你我他」及「自我同居」的段落,更以聲東擊西的舞台效果編演了一場「追尋他我」的愛慾遊戲。

「複製自我」的科技界面
《灵灵性性》後段引人入勝的地方在於充滿創意和黑色嘲諷的舞台聲色,以及台上台下打成一片的互動氛圍——首先,楊春江借用燈光打造「對影成三人」的追逐動作,跟自己的影子玩耍「捉迷藏」的步法,在自我奔跑與跌撞之間揭示「愛一個人」不過是尋找跟自己相似的對象,但孤獨的「情愛」最後往往祗能擁抱自己的身影!然後他再通過即場的錄影技術複製無數「楊春江」的臉孔和身影,被此攫捉,卻又徒勞落空,暗示人世間尋尋覓覓的愛慾永遠得而復失,只好冷冷清清的將自己變成對方來戀戀風塵,卻發現原來被遺棄的個體既孤獨又豐盛,所謂「自我同居」就是「雌雄同體」的並存共處,「自我」與「他我」合二為一。最後,「楊春江」的複製面孔從台上散落台下,打印觀眾的臉上再投影白色的布幔,舞者也翻身於座位之間尋尋覓覓,由是觀眾也不能避免的參與這場追逐遊戲而身不由己,並各自躬身辨認分裂了的自我或他我。個人很喜歡這個場景的構造,讓舞者躺在台上跟錄像打架的設計,帶有幾分電腦遊戲界面的虛擬景觀,卻又那樣賞心悅目而含義深遠;讓舞者翻落台下抓捉自己的面孔猶如一趟人海中尋找自己、他人身上建造自我的旅程,由是分裂的「楊春江」不單跟自己的影子跳出雙人舞,還跟複製的錄像合演群舞直至群魔亂舞而分不清主體和客體。至此,舞作的意境和層次拓闊了,正如標題所用的簡體字顯示,「灵灵」猶如一個男身的「火柴枝」人形,《灵灵性性》便由首幕「雌雄同體」的性向探索,落入生命個體存在的普世觀照。

楊春江是香港少數具有酷兒性別意識的獨立舞者,既能文、也能舞,能出入於舞蹈理論和歷史之間寫出動人的舞評,也能單挑複合多變的舞台風景,將拂了一身還滿的生活與成長創傷化成線條硬朗、思緒柔媚的舞蹈故事,為風雨飄離的城市烙下了獨立蒼茫的酷異身影!


洛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