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刊香港:《信報》(Hong Kong Economic Journal) 2011年10月8日 C1
卡記和許多香港文化愛好者一樣,對台灣雲門舞集和其創辦人林懷民不會陌生。而卡記自認為掹車邊的知識分子,大專學院的演講論壇,年中不知去過多少。林懷民在中大演講,有同行懷疑新的talking point在哪?卡記的答案是:新亞精神。
卡記年前認識此中大講座系列「博群大講堂」的主辦者之一,召集人周保松。
他是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教授,甚得學生歡迎。在官僚化的學院體制、商業價值主導的教學裏,周喜以身教,教之以獨立思考和知識分子責任感。他定期把中港台的知識分子邀來自己的宿舍,在蟬叫夜裏跟學生聚會,龍應台、陳冠中、袁立時等。看得出的溫暖和心思,還不是回復錢穆、牟宗三等人在五十年代流徒香港的學者,建立新亞書院、以至後來的中大時的教育和處世精神嗎?「艱苦我奮進,困乏我多情」,當今的中文大學裏還是有教授和學生念茲在茲。
而這當中還包括林懷民。他不常演講,今次成為博群大講堂首位講者,其中是他對錢穆等人的敬重,認同大講堂主題「博思明志,群育新民」所倡導的社會反思和改變社會的行動力,一種正面衰敗時代的力量。大講堂與講座不同,觀點論點透過人生經驗的深度分享,當中的迂迴細微、人性共感,有種身教的變奏意味。六百張票早已派完,利希慎音樂廳現場座無虛席。來者還是以「餓文化」的內地僑生居多,亦有中大舊生和社會人士,自七十年代已看林懷民戲的小思老師、舞蹈家王仁曼、王廷琳等皆有出席。
雲門三十八年的持守
「以往冷戰時代、國民黨戒嚴,像一堵明明白白的牆,讓你去揣它、去擊破它。今天,災害與無日無之,何處着力?突然你頭頂的大氣層破開了洞,一個Apple 產品一下子就把其他所有的電子實業擊倒。什麼事都不再可靠。」林懷民對年輕人的處境感受良深,他說,真相曾經可以透過努力挖掘出來的。但今天,大家進入虛無、連反抗對象也不明的年代,他惟能道來他和雲門三十八年所持守、所推進的。
林懷民說在他那年代是較容易辦認得到前人足迹。父親自小灌輸「利他」觀,留學紐約受戰後學生運動薰陶,及後啟發自美國總統甘迺迪成立的和平工作團、中國文革的赤足醫生這種深入民眾的服務組織,林在1973回台後成立雲門;並不為滿足一己的編舞欲望,而是為了跳舞給中國人看,在農村、醫院,在地震災區跳,像「NGO」多於藝術團體。
《薪傳》訴說島嶼移民社會七十年代中美台形勢之風雲譎詭,林懷民當時以作品《薪傳》訴說此島嶼移民社會的歷史地景、內在情感。他後來的作品,以氣道體現書法,凝視身體解放、臻達圓融境界。着重內視的自由,肉身鍛鍊出強韌的意志。
其實都是一筆順畫出來的圓;雲門近年又回到舞團成立之初。他們開辦由幾歲至八十八歲的舞蹈學堂,活躍於農村、災區,繼續以往,在全台灣戶外免費演出。
在貧富日益懸殊的世代,林懷民至少希望在精神生活上令所有人平等,在藝術的世界縮窄貧富差距。
「好像香港西九文化區,我不大了解,無法仔細評論。不知道這是否講究門面的事?我更關心的是,空間逼狹的公屋居民,會否將有更好的文娛康樂設施;貧窮的孩子和富人會否有相等機會接觸藝術?」社會的批判勇氣和公義追求由身體演練以至「公益演出」,不單純是社會服務式的「派面包」,也基於對社會的批判勇氣和公義追求。林懷民以半生來提出,豐富自我心靈與拉起別人的手乃相輔運行。雲門成立之初,台灣至華文世界並無「當代舞者」專業,被社會視為乞丐,他們在基層、土地上演出,與無緣接觸藝術的群眾對話,也同時能慢慢建立舞者的社會身份。至後來的個人身體探索,林放棄要舞者演繹典籍神話角色,演回自己,跟自己身體對話,追求真正的愉悅,也對應了新一代年輕人倚賴科技、愈來愈薄弱的身軀和意志。
這是一道看似轉折,卻異常清晰的警世信息。不少觀眾聽到後來淚流滿面,這大概是「大講堂」所能傳遞的感性力量。博群已邀的講者還包括梁文道談動物權益,八九民運參與者梁曉燕談其投身的公民運動、NGO工作,以及當代中國具影響力的公共知識分子秦暉。周保松面對今次講座洶湧的情境,笑言之後的講座規模應會較小型,回到更為親切的分享模式。
卡夫卡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